[烛光生存狂]-《混社会》（沈阳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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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幸存者】

第三十一节

上了车，毛永问，“我们这儿听到动静了！事情咋样？”田肉丸子也问，“卫红呢？他咋没回来？”

　　志铮神色平静，各看了两个人一眼，但谁的问话也没回答，只说“开车。去火车站。”

　　尽管毛永和田肉丸子心里都急，可志铮不说，他们也不敢再问。等到伏尔加驶上马路，走了有五六分钟，志铮才开口，“卫红八成上墙了。他被王二小打了一枪。”

　　“妈的！咱要给卫红报仇！”田肉丸子咬牙切齿。

　　“那王二小呢？干挺没？”毛永忍不住问。

　　“没。操他妈我手榴弹都他妈哑火了，让他捡条命！要不他还是死。”

　　毛永失望之极，心说我当你多牛屄，原来也就这屌样。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脸上就有所流露，他心理的这点细微变化都被志铮看了个明白。

　　这时候马路上行人已经很多了，那个年代路都还没拓宽，一到上下班高峰，路上很拥挤。这样在路上走了一阵子，毛永有些不耐烦，频频按着喇叭。志铮让他别按，毛永没听，说不按这些傻屄他不给让路呀。

　　志铮二话不说，掏枪顶住了毛永的后脑勺，“你当我说话是放屁呢？”

　　毛永惊出一身冷汗，又恨又怕，连连解释，说自己错了。

　　志铮冷哼一声收起枪，“毛永，别看王二小躲过了这次，但我早晚会整死他犊子。谁要是给老子甩脸子看，那我把他也一块捎上。”

　　毛永连声称是，说明白明白。

　　到了火车站，志铮拿过毛永给的那个军用书包，把那两万块钱掏出来扔给毛永，“把这个钱给舒卫红家送去。记住，你要是敢黑这钱，我要你命。”

　　“可我不知道舒卫红家住哪疙瘩呀！”

　　“这个你自己想办法，我不管，我也不知道他家住哪儿。反正你必须给我送到了，在过年前。”

　　“行、行。一定送到。”

　　志铮不再啰嗦，和田肉丸子下了伏尔加，直接进了候车室。

　　毛永目送志铮和田肉丸子进了候车室大门，骂声“疯狗”，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他才发现自己的内衣已被汗水湿透，嗖嗖的冻人。

　　志铮在烧饼铺子扔完四颗手榴弹后撤了，直过了好大功夫，王二小才从汽车后露出头来，小心的观察烧饼铺子里的动静。这时，舒卫红已死透了，尸体都凉了，大片的血水在马路上凝结成冰，煞是夺目。跟着王二小的那个兄弟刚出道，没经过大场面，这会儿还抱头蹲在地上不敢起身。看热闹的行人已把马路两头堵住了，都在欣赏着这出千载难逢的好戏。

　　烧饼铺子老板在屋里看见王二小露了头，就出来冲他喊了一声，“嫩还愣什么？人早跑咧！”

　　王二小这才放心从五十铃后面出来，一把拉起他那个兄弟，紧张的嘱咐了两句，然后把雷明往怀里一掖，分开人群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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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幸存者】

第三十二节

王二小离开后，直接躲到他一个朋友家。他这个朋友是和平区检察院的小车司机，住的是检察院宿舍，王二小觉得那里应该安全。王二小本来是可以跑的，不过他认为自己这次是受害人，虽然打死了舒卫红，可也应该算是正当防卫。小车司机替王二小联系了他熟识的几个派出所长，那几个所长立即分头出动，到处打听消息，托人说情。

　　几天后一个所长通知王二小，说没事了，那天跟着他的那个兄弟把事情全揽下了。而且他那个兄弟按照王二小的吩咐，当时一直在现场等到公安赶去，不但属于正当防卫，而且算是自首，也出不了大事。

　　王二小松口气，又开始替他这个兄弟活动，想把人捞出来。但刚托好关系，还没见信儿，他自己反倒给抓了，他被公安堵在了他一个姘妇家里。当时抓他的公安把证件一亮，王二小心说坏了，原来警官证上写的清楚，执行抓捕任务的是市局八处（相当于重案组，独立于刑侦支队）的人。他听人说过，志铮的案子就是市局八处在办。

　　可让王二小奇怪的是，八处的人没有把他带到市局去审问，而是直接送到了看守所。

　　王二小在看守所一关就是半个多月，已经过了羁押期，但更让他奇怪的是，这么老长时间，竟然没人来提审他，他心里一天比一天难熬，心想就是枪毙你也给个话呀！总比这么干等着好。

　　王二小的家人这半个多月一直在外头给他托人活动，可是原先一托就灵的那些关系，这次都不管用了，送钱送物人家也不收了。想问问到底咋回事，人家除了一套一套的官话，再没别的。最后没辙，又找到了检察院那个小车司机，这个司机也真是神通广大，几天后把事情打听出来了，说是王二小和志铮的案子有瓜葛，现在这案子是市局一个副局长亲率八处办案，一般关系根本救不了王二小。王二小的家人慌了，给小车司机下了跪，求给想个办法，说啥也要把人捞出来。

　　司机嘬着牙花子想半天，说也不是没希望，就看你们是个啥态度。王二小的家属这一阵子官腔听的多，终于有点开窍，明白小车司机这是在要钱。就说家里还有二十万，刚筹集的，先给你送来使着，不够再给想办法。小车司机很为难的样子，说那我就给你们试一试吧，但也没十分把握啊。王二小的家属把钱送来后，小车司机说你们先回吧，等我的好消息。

　　小车司机把那二十万自己留下一半，剩下的给了坐他车的领导，顺便把王二小的事说了。领导说这好办，市局也正托人给我们办的几个案子说情呢，一句话给你把人要出来。

　　市局本来是不打算抓王二小的，之所以最后抓了他，是因为赵小赵给他下了烂药。赵小赵知道王二小被志铮伏击的事情后，当时就有了想法，去给葛守富做了思想工作，说无论如何也要趁这个机会把屎盆子扣王二小头上，不整死他也要判他个十年八年。因为这，才有了八处抓捕王二小那一出。

　　抓了王二小后，市局一直在突审替王二小抗事的那个人，想让他把事情推到王二小头上，那样就是办成铁案也不费劲了。可那个人知道王二小心狠手辣，一但闹不好，他的家人都有危险，所以任凭怎么收拾，他咬紧牙关，说什么也不咬王二小。这样一直僵持了半个多月，检察院的人找来了，给王二小说情。

　　葛守富新调市局，正是上下拉关系铺路的时候，谁都不想得罪，尤其是检察口的，于是他又找到赵小赵，说能不能暂时先放王二小一马。赵小赵尽管不情愿，可还是作出十分体谅的姿态，说也好也好，不能让大哥为难。

　　就这样，王二小蹲了半个多月看守所后，莫名其妙又给放了。

　　放出来后，王二小气急败坏，因为接二连三的出事，把他的积蓄折腾了个屌蛋精光。这天他把手下的骨干召集起来，说大家伙想想办法，干一票大买卖，滋润滋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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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幸存者】

第三十三节

来的人都说好，可谁也拿不出真正的好主意。老龙也来了，开始他一直闷头抽烟不说话，等那些人都把大话都说完了，他才开口，“干大买卖有啥用？那是一锤子买卖，风险大，完了事还待擦腚。不上算。”

　　“那我这前前后后花的四五十万不白扔了？那不行，我待补会来。”王二小恨声说。

　　“咱现在吃着公交，还有西货站的进项，兄弟们吃喝不愁，再干大案子就不合适了，那不成土匪了？不如安安稳稳过下年来，想办法再找财路，找那种细水长流的财路。”

　　王二小的团伙里，能打能杀的人不少，可没几个有脑子的，老龙高中毕业，是他们当中学历最高的，又做过生意，他一番话说的人人点头，都认为有理。

　　“操你妈屄你啥意思？土匪咋的啦？你老大还是我老大呀？”王二小也知道老龙说的对，可他咽不下那口气，不觉把火发到老龙身上。

　　老龙赶忙认错，“我随便一说，你别生气，我也是替你和咱兄弟们着想不是？”他嘴上虽认了错，心里却是怒极，心想你他妈离上墙不远了。

　　王二小发了火，也冷静了下来，他脾气虽暴躁，却也不是笨人。他掂量了一会儿，“大买卖还是要干。不过年前算了，过了年再说。你们从现在开始就给我留心着，真有好机会咱就干他最后一票！以后呢就照老龙刚才说的，专门整那种细水长流的买卖。”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平静，黑道上各路人马相安无事，也没再出什么大案子。等转过年来春暖花开，已是1989年的四月天，王二小已经把要干一票大买卖的事情差不多忘记了，老龙却忽然找到他，说有个好机会，问他敢不敢干。王二小想都没想，说干。

　　老龙的态度忽然转变，是因为他被债主逼的。那还是当初他赌博时欠下的债，债主就是于海泉。于海泉这几年就是靠放印子钱发的家，一开始是在郊区农村放款，利息高的吓死人。曾有个农民从他那里借了一千块，出了他家大门又觉得不合算，返回去要退款。于海泉不答应，说退款可以，但要给二百块利息。那农民被逼的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借了他的钱，从此也就被恶魔缠上了身。

　　于海泉放款不到一年就大发了，从那他开始招兵买马，网罗了一批两劳人员充当打手，给他收帐。到了1989年，于海泉实力已经非常雄厚了。不过他不是好勇斗狠的人，一直对其他的黑道势力礼让三分。他没野心，只求能欺负个老实人，把放高利贷的生意做大就好。

　　老龙赌博时一共欠了于海泉十八万，半年多过去，按照于海泉的计算办法，老龙已经欠他一百多万。可如今老龙跟了王二小，于海泉也不打算能全额收上帐去，只要求老龙还给他二十万完逑，利息就不要了。按说于海泉这么做也算是给足面子了，可老龙却想把这帐全赖了，就请王二小替他出头。王二小倒也仗义，亲自去会了于海泉，扔下一万块钱，说老龙那帐从此两清。

　　于海泉当然不干，他不少在乎钱的多少，主要是一开这个赖账的头，他生意以后就没法做了。

　　最后两下里谈崩了，都喊着要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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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幸存者】

第三十四节

老龙听说要开战，后悔了，他觉着要是把事情闹大可能更不好，损失可能更大，死说活说劝王二小。王二小破口大骂，说他妈要不是你犊子挑事，咋会和大猴子干上？我大话都说出去了，要是不动手下不来这台。老龙左思右想，说那这样吧，架咱也打，钱咱也要还。王二小一听更气了，说老龙你他妈脑子有病是咋的？你咋跟个狗人似的？

　　“我没病。我本想着靠你的威名不言声把这帐给销了，可没想到他大猴子不买你帐呀！要是为了这点小钱开战，不论输赢，吃亏的都是咱。别人都会说咱不仗义，耍赖皮。那咱在道上的名声就毁了，所以钱要还。他大猴子既然不给你面子，那说明啥呀？说明他看不起你！所以这架也要跟他打，不过要换个借口。”

　　“那也行。”王二小考虑了老半天，“钱你自己想办法。你知道，年前出那么多事，我手头也不宽裕。”

　　老龙上哪儿去找二十万？没办法，他想起了王二小要干一票大买卖的话，开始真正动了心思，也想捞一把了。

　　几天后，老龙选定了目标，是一个倒腾钢材的南方人。南方人以前是老龙装卸队的大客户，腰缠万贯。这阵子南方人一直在沈阳，但不是做生意，他在这里包养了个女人，据说那女的天香国色，是个尤物。

　　老龙说咱把这南方人绑了，狠狠敲他一笔咋样。王二小问有多大油水，老龙说最少也整他一百万吧。

　　“那还磨唧个啥？说干咱就干。”一百万，把王二小眼睛都烧红了。

　　事情定下后，王二小开始安排手下兄弟盯南方人的梢，又摸清了那人背景，还在远郊准备了一处空房子。等万事俱备，这就要准备动手了，社会上的气氛却突然变的紧张起来。

　　昨天一切看上去还都有条不紊，第二天忽然发现大街上到处都是武警和公安在巡逻，许多政府要害部门的周围还设置了岗哨。大学生们不好好念书，打着横幅，举着标语在大街上闹事、喊口号。

　　一场政治风暴正在酝酿，或者说已经开始了。

　　各个派出所的民警开始没日没夜的忙，先是把所有有案底的坏分子都召集起来，做思想工作，打预防针。后又把所有坏分子的指纹留了底儿，还拍了照片。王二小也被管片儿的民警找了去，把该走的程序也走了一遍。

　　“到底出了啥大事？83年也没他妈这么整呀！”王二小忍不住问派出所的人。

　　“83年那算个啥？这比那次厉害一百倍！老实实的没错。”

　　“厉害就厉害呗。可到底是个啥事呀？”

　　“是意识形态的斗争！咱要防备和平演变！懂了不？”

　　“嘁！我当啥呢，就这鸡把破事，谁不知道啊。”王二小不再多说，匆匆走了，因为他根本没听懂人家说啥，他怕自己说漏了嘴。

　　学潮开始后，由于政府的高压政策，道上的人一般都消停了，不再整事。见天没事凑一块打个牌，耍个小钱啥的，等待着冰雪消融。有些不识起倒的愣头青，非要发彪，结果给抓起来直接送往大西北，所有法律程序都省下了，据说那些人是在大西北的监狱里接受的宣判。

　　赵小赵的赌场关门了，那一时期，基本上所有娱乐业都歇了。赵小赵本来可以不歇业，葛守富特意给他说的，说你可以照常营业。但赵小赵政治觉悟高，他不想撞在枪口上。

　　白东方的酒店倒还在营业，只是生意一落千丈，一天下来能有五六百的营业额就不错了，有时候一整天也没一个客人。不光是白东方那里，所有酒店的生意都黄了。中国餐饮业的冬天伴随着学潮来临了。

　　随着时间推移，到了五月份，大学生们的爱国运动被少数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北京爆发了反革命暴乱，中央政府坚决果断的采取了措施，镇压了反革命分子，保卫了人民民主政权。再往后的一段时间，政治学习又一次成为所有人生活的一个重要内容，“坚决抵制西方资产阶级自由化腐蚀”、“提高警惕，严防和平演变”，是那一时期喊的最多的口号。

　　等到一切复归于平静，社会秩序重新走上正常的轨道，已经是1990年夏天的事情了。刘勇就是在这个夏天重返故乡的，他充满血腥的创业生涯也就此开始，并在十年之后，刘勇成了沈阳的无冕之王。

　　说实话，这一段我是强迫自己写的，说了很多无耻之极的假话。我本来写的不是这个样子的，但我改了，没办法，人必须要向现实低头啊。扪心自问，我无地自容。不但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看客们，更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学长们。不敢奢望谁能够宽恕我，只求烈士们英灵不昧，能够早一天让事实真相大白于天下，还历史以真实，还英雄以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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