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生存狂]-铁路上的那些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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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铁路上的那些人和事7642

白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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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幸存者】

发表时间： 2009-4-15 11:27:02 　

春运轶事（1）那你更应该支持我工作

一年一度的春运又开始了，这是铁路一年当中最繁忙的时节。春运四十天发生的种种事情足够折射出社会百态，在这个系列里我将讲讲自己春运期间亲身经历的事儿，当然，鉴于有些东西的敏感性，许多事是不好写的，只能挑些能写的写，以免麻烦找上门。

闲话少叙，正文开始。

去年大提速，铁路上开行了时速二百公里的动车组。其实这动车在铁路上早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早在1998年，唐山机车车辆厂就造出了中国首列电力传动，机头集中供电的双层动车。几个月后，四方机车车辆厂就造出了中国首列单层内燃动车组。

非常荣幸，当时这两列动车都落户在我们单位。并且，在当年昆明世博会召开时，人家还把单层动车借调到昆明充门面。如果你还有印象，应当记得那列车头流线型，车身漆成黄白相间的动车吧。

这四方厂的单层动车其实技术含量并不高，最高时速才140公里，和现在比差远了。基本结构与普通车无异，只是省去了专门的发电车，将缩小功率后的牵引柴油机和供电柴油机整合到同一个车头上，依旧是机务管车头，车辆管车厢。不过，它对车辆乘务员的要求提高了。在普通列车上，车辆乘务员分为检车，车电，空调发电车这三个工种，加起来四、五个人，各自管一摊。但动车却要求“三检合一”，一个车辆乘务员得干平时四、五个人的活儿，还得保证不出事，这在当年是有些难了。因此，我们路局当年规定，跑这两列动车必须得是大学本科以上，助理工程师以上职称。哈哈，这太难为人了，我们单位上搜刮了半天，包括我在内，才找到三位还在现场劳动的助工，不得已，又另外找了一个中专生，一个刚满20岁的小女孩，就这样才勉强凑齐了四名乘务员，可以保证两趟车体倒班的需求了。

这里再插一句，物以稀为贵，三天抱新鲜。从我们那拔人以后，慢慢地补充上来的动车乘务员不再提什么要求了，现在，这单层动车成了我们局的养老车，专门安排一些年老体弱，快退休的职工去跑，也没见着出多大事儿。现在的CRH动车牛逼呀，单位上也是提这个要求，提那个要求，依过去的经验，等这新鲜感过去，CRH也就不那么宝贝了。

我是99年年中上车的，在这之前，我并没接触过乘务工作，单位上的职教系统也扯蛋，没做任何培训就让你上车。没办法，只能自己找资料看，只能向前辈们讨教，许多书本上学不到，而实际工作中又不可缺少的知识只能自己边干边摸索了。

好在最初的手忙脚乱很快就过去了，许多东西你真正进去了就不会觉得有多么神秘，多么高不可攀了。

半年后就赶上了春运。

春运的一大特色就是人山人海，车上塞得象个肉罐头。当时我们局出台了硬性规定：动车不能超员百分之三十以上，超出了，车辆乘务员必须挂红旗，要求车站疏散旅客。这是为了确保旅客人身安全。普通列车转向架上是钢簧，最怕超员导致弹簧压死。我那动车是空气弹簧，这方面问题不大，但它怕旅客全挤在车门口。

为什么？因为别的列车车门朝里开，四周有车体边框挡着，任你再多人挤，这车门也不会飞出去。这动车以及后来造的快速车就不同了。它们用的是塞拉门，这门和小面包车侧面的拉门类似，都是侧开，沿导轨运行。但要命的是，整扇塞拉门实际上只有车门上面一个悬挂点受力，因此，生产厂家经过试验后在说明书里明文警告：该门承力不能超过九十公斤，否则车门就将飞出去。你想想，如果车上超员太多，这门边肯定也挤满了人，如果列车过弯道，那离心力何止九十公斤？车门飞了，那门边上的旅客呢？不也得飞出去？那位说了，说得太玄了吧？不，99年在昆明世博会期间，动车就出过这种事故，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一次我的车跑玉山，去的时候还好，回来的时候可了不得了，那叫一个人山人海呀。很快，车上就超员了，可下面的人还在往上挤，列车员都没法关门了。为什么？因为这塞拉门有一个防挤压功能。当你关门时，如果遇到障碍，其阻力超过了五公斤（这是我们的俗称，不符合物理学规范），塞拉门会立即退回去，延迟三秒后重新关门，若再遇到阻力，则如此循环反复。各位请想，春运时车下旅客拼命往上挤，手扒住车门，哪里只五公斤阻力？因此，这门根本就关不上。

我一瞧这场面登时急了，立刻把红旗往车边上一插，随即找到值班员，通知他往下疏散旅客，不达到要求我就拒绝撤红旗。只要红旗不撤，司机打死也不敢开车。

在这种问题上，车站和列检永远谈不到一起去。因为车站怕积压旅客，怕旅客闹事，总是希望尽量往车上塞，反正列车出了车站信号机就没车站的责任了，出了事是列检的责任。

但我们列检拒绝开车，要求他疏散旅客，他车站也不敢不办。

于是，车站让来帮忙的武警强行往下拉人，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好不容易呀，车门一个接一个关上了。

可就在这时，我一回头，却见后面一节车厢刚关好的车门又打开了，有几个人背着大包小包，正试图往车上挤。

我顿时火大了，冲过去把他们揪了下来，大声质问列车员：“好不容易关上，怎么又打开了？出了事你负责还是我负责？”

那列车员小姑娘面有难色，目光瞟向我身后。

这时，一只手重重地拍在我右肩，我猛回头，映入眼中的是一张愤怒的国字脸。这是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左手还搭在我肩上，右手高高扬起，手心里握着一个小红本。我回头时，那中年男人向我大喝：“我是路局安监！这几个是我送上去的人！”

路局安监，运输一线的职工都应该知道他们的厉害。他们这些人成天到处乱窜，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开罚单，出通报，警告这个，考核那个，那叫一个牛逼呀，哪个单位不怕他们呀?那家伙手心里的小红本应该就是监察证。凭着这玩意，他们在铁路上横冲直撞，上车占软卧，到餐车白吃白喝，一个招待不周就找你的茬。只有他们管别人，别人哪敢怠慢他们呀！

可这一回，他遇上吃软不吃硬的我了。我平日里对这帮人作威作福就深恶痛觉，这一回我占足了理，他偏偏又撞在了我的枪口上。控制超员率，确保安全，是你们安监部门发的红头文件，平日里人模狗样地给我们鸡蛋里挑骨头，关健时候自己带头违章，而且还理直气壮！

我一听那家伙如此自报家门，当即猛一抡右臂，甩开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同时，怒目圆睁，冲着他大吼一声：“那你更应该支持我的工作！！！”

随后，我转过头，冲着列车员大喊：“立刻关门，你再私自放人上来，出了什么事你自己担着！”

那小姑娘哪见过我发这么大的火呀？立刻二话不说，把门关上，锁上止锁。这下子，你就是有三角钥匙也没法从车外开门了。

我转过头去，那几个被我轰下来的旅客正围在安监身边，眼巴巴地瞧着他。安监大人一张脸憋得通红，一脸的错愕，光张着嘴讲不出来。估计他从来没被人这样当众顶过。

再放眼过去，站在安监身后的车站值班员们、站警们正抿着嘴偷偷乐呢。机头上那将脑袋探出窗外，正往后观察信号的副司机咯咯咯地都笑出声来了。

我心里那个开心呀，哈哈，你们平日里这帮作威作福的大爷们也会有今天！平时老见你们绷着脸查大伙的违章违纪，今天你自己违纪，活该折面子。

不过，我可不敢把这份开心流露到面上，见好就收，立马拔腿往后面走。

。。。。。。

事后和司机、列车员们谈起此事，大家都兴奋得很，说我当众那一句话点中了安监老爷的要害，看着那平日里作威作福，道貌岸然的路局领导顿时变成了蔫茄子，简直是大快人心。

　　　　　　　　　　　　　　　　　　　　　　　　　　　2008年1月29日

每当你几乎快被困难击倒，丧失斗志的时候，你就想想背后还有无数等你倒下捅刀子的SB，就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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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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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幸存者】

发表时间： 2009-4-15 11:27:43 　

春运轶事（2）晚点

　　这两天因为雪灾导致电网中断，中国南方铁路大面积晚点，沿途积压了二百多万旅客。这种事儿铁路一线职工一般都经历过，在这篇里我就来说说我所经历的晚点。

　　那是2002年春节，单位上安排我添乘一趟广州临客。

　　不用说，从南昌始发就超员，塞得象肉罐头一样。

　　这趟车的车长、列检都是客运公司的，列车员是从建筑段临时抽来帮忙的。

我当时在公司培训中心，车长们都认识我。本人是车辆出身，列检们彼此都脸熟，这也没问题。麻烦的就是这帮建筑段的临时列车员，他们属于玩票性质，胆子贼大，带无票、私自带东西上车卖，什么违纪的事儿都敢干，颇让人头痛。

好在这趟车建筑段有一个主任带队，我和车长就反复和他陈明利害，希望他一定要约束部下，否则出了事大家都不好办。领导毕竟是领导，识大体，明事理，人家表态非常坚决，咱也就稍稍放心了些。

车下午从南昌始发，开始时一切顺利。可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发现列车没开。起来一看，列车被摆在一个小站的存车线上。

这是咋回事？于是赶紧下车，找到车站值班室一问，原来这里是京广线上衡阳以南、郴州以北一个小站。前方接触网出了故障，正在紧急抢修，所有的车都摆着呢，我们这趟临客凌晨一点就摆在这里，啥时能走谁也不知道。

（今年卡堵的还是衡阳到郴州这一段，看来这里是运输瓶颈呀）

得，遇上这种事，神仙也没招，只能自叹倒霉，回到车上慢慢等吧。

天大亮了，旅客们慢慢骚动起来。偏偏我们这趟临客车是绿车皮，没有发电车集中供电，只能靠车轮带动J5电机发电。车停下来，只能靠蓄电池应急。问题是从凌晨一点就摆在这儿了，蓄电池的电已经耗尽了，所以没法用广播安抚旅客。

旅客们激动起来，各车厢里都吵成一团，还推举出几名代表来找到我们交涉。旅客心急，咱们可以理解，其实我们工作人员心里比旅客还急。你们不过是坐车，我们可还要作业，还要保证你们安全。但旅客一急，往往近乎失去理智，加上对铁路情况不了解，常常怒不择言，那车长都快被他们逼疯了，最后只得大叫：“列车晚点我也没办法，你们要是觉得打我一顿可以解气的话，我就干脆随你打好了！”

这车长是女的，她的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那我这个添乘干部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于是，我让女车长回餐车歇歇，自己来应对旅客代表。

路外旅客哪里知道什么叫“添乘”？他们听车长介绍说，我是她的“领导”，于是炮火就冲着我来了。

“我有急事，你能不能联系一下，快点开车？”（天呀，我说开就开，我咋没发现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权利？）

“我比你们还急呢，已经和调度联系过了，但是具体的点还没有。”

。。。。。。

“我急着回去上班呢，晚了，就得被老板开除，你负责呀？”

“我真的很抱歉，这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原因导致列车晚点，你说说，你有什么解决办法？”

。。。。。。

“我要退票”

“可是，您只有在车站才能办理退票业务呀，我们现在在车上，怎么给您退票？”

。。。。。。

“为什么不开车门，让我们下去透透气？”

“哎，这我得给您解释一下，按照铁路规章，遇到非图定停站点，车门是绝不允许开的，这是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你想想，这里连站台也没有，邻线列车来来往往，放你们下去万一出点事怎么得了？再说，现在这车停在这里，什么时候开谁也不知道，万一突然开动了，您要是没能上车，这不更耽误您的事儿吗？互相理解一下，克服一下吧，好不好？”

。。。。。。

“我是军人，到了广州还得赶到海南，本来离销假的时间就比较紧张，军令如山，你这一晚点，让我回去怎么交待？”

“我们车上没公章，所以没法给您出证明。这样吧，到广州后您找到车站要他们给您出个证明，证明我们这趟临客晚点多少小时才到广州，盖上车站的公章。您拿回去给领导看，这是没办法的事，想必领导也会原谅，行吗？”

（其实这话我是忽悠解放军的，车站哪会给你出这种证明呀！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

。。。。。。

“茶炉里没有水了，想渴死我们呀？”

“我们马上联系车站，请他们上水。”

这倒是件大事，于是马上请车长出面和车站联系，紧急给车上水箱补水。

。。。。。。

说实话，这些旅客吵得我头痛，可以我现在的身份，又不能发火，只得耐住性子慢慢解释、安抚。弄得我口干舌燥，嗓子都快冒烟了。

临近中午，餐车里开始忙起来。本来这趟临客应该早上就到广州的，因此旅客们所带干粮并不多。餐车弄出来的盒饭、方便面、瓶装水甭管多贵，有多少卖多少，把餐车老大的嘴都笑歪了。

我们车停的存车线外不远处就是农村，也没有高墙隔着。村民们经济头脑相当灵活，见我们滞留在这里，久久不开车，于是家家户户都忙乎开了，用脸盆、木桶盛着饭菜，沿着车下叫卖。就连半大的小孩子，也用篮子盛着鸡蛋、年糕来卖。

你看吧，吆喝声此起彼伏，旅客们手里捏着钱伸出窗户挥舞，换回各式各样的食物，场面甚为状观。（想必今年二百多万旅客积压在各站，类似的场面一定更壮观）

吃的问题不用担心了，但这车啥时能开动却还没个谱。运转车长已经到车站歇着去了，看来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等待，无所事事的等待，焦急地等待，这时候的时间怎么过得那么慢呢？

终于，有列车从我们邻线开过。我一瞧，那广铁的兰皮车。

旅客们可不管铁路有什么规矩，一见着有车经过就又激动起来，又冲过来几个代表找我理论：

“别的车都开了，为什么我们还停在这里？”

“什么车开，什么车不开，那都得听调度的。”

。。。。。。

“那你为什么不和调度联系，让我们的车先开，我们都停在这里好久了。”

（我晕死，调度听我的吗？）

“这里是广铁管辖的地段，得听他们调度。一般来说，优先保证高等级列车，先保兰皮车，接下来是红皮车，绿皮车，我们这是临客，又是外局的临客，肯定人家得先照顾自己开行的车。本位主义哪儿都一样，是不是这个道理？别急，别的车既然陆续在开了，证明通道已经疏通了，用不了多久就会逐步恢复正常了。别急，都等了这么久，不在乎再多等一会儿。”

。。。。。。

话是这么说，眼见着从我们身边经过的车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可我们的车依然没动静，也没见运转车长回来。

有几位旅客可不干了，找到车长要求放他们下车，他们自己另想办法。

车长被他们吵得实在是没办法，无奈之下松了口：如果他们交出车票，可以考虑放他们下车。

这是为何？因为车票就是一种合同，你票在手我们就得保证旅客安全。如今你要求下车，没事还好说。如果你路上出点什么事儿，比如说被车撞伤了，或者把旅客想得再坏一点，他拿着这票说被车甩下来了，那铁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遇上实在要提前下车的旅客，只好把他的票收回来。这样，即使你在外面出了事，你也别想回头找铁路算帐，因为你口说无凭，我们不承认你是从这趟车上提前下去的。不是我们铁路心狠，而是实在没招，类似的教训太多了。

果然，一听要先交车票才肯放他们走，他们立马不干了，这年头谁比谁傻呀。可是，不傻归不傻，人家依然缠着车长不放。

那女车长最后急了，伸手一指我：“如果我们领导同意你们走，我立马二话不说，放你们走。”

我心里那个骂呀！都说客运是白眼狼，还真是这么回事。你是一车之长，人家找你，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那都是你的职责和业务范围。我这添乘的说白了就是上头派来的监军，是来检查你工作的。先头我出面是帮你解围，但并不是我的义务。你却登鼻子上脸，把这皮球踢到我这里，出了事让我背黑祸，够狠的呀你！

我心里一个劲地问候车长家里的女性长辈，脸上还不能表露出来，只能硬生生地接过这烫手的山芋。

于是，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那几位旅客的要求。口气很柔和，但态度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要么留下车票，要么继续在车上等着。

那几个旅客最后急眼了，其中一个居然大声威胁我：“你们就不怕全车旅客暴动？”

哟呵，好话不听，还来叫板？威胁？哥哥我什么时候吃过这套？

我笑了笑，一字一句地对他们说：“呵呵，你别看现在把我们扔在这小站没人管。如果车上真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我向你保证，立马会有大批军警出现。大过年的，谁也不想找不痛快，国家财产，人命关天，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大过年的，和气生财，谁和谁有仇呀？为了不搭界的事到牢里过元宵，更搁误你行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想清楚，值吗？”

此言一出，那几位顿时气焰全无。

。。。。。。

就这样好不容易熬到傍晚，运转车长回来了。我们立即兴奋起来，忙着通报旅客：“快了，快了，运转车长回来了，车马上就要开了”

。。。。。。

车很快就开了。车一开，旅客们就平静了下来，我们车上这帮工作人员才舒了一口气。

事后，那车长一个劲地夸我，说没想到我说话这么“有水平”，居然“精通客运业务”，将来在客运公司“前途不可限量”。

我呸！少给我灌迷魂汤，我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着呢。

老天爷，好在我当时在公司培训中心混，平日里多少留心了一点客运业务知识，临出门前还特意向培训中心的老客运们讨教过，再加上自己当年跑车的那点存底，在车上哪些话可说，哪些话不可以说，哪些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心里还有个谱。这要是遇上一点客运业务都不懂的纯车辆，这回可就麻烦了，非被你车长算计了不可。至少也得当众出丑，让你客运的看车辆的笑话。

　　　　　　　　　　　　　　　　　　　　　　　　　　　　　　2008年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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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铁路上的那些人和事10592

白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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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幸存者】

发表时间： 2009-8-24 9:14:11 　

春运轶事（3）违纪

2003年春运，客运公司又派我出去添乘汕头临客。

这趟车是由广州车乘务员套跑的，那车长三十七、八岁，是一个著名的“调皮角色”。

他知道我是车辆出身，却还在我面前唠叨大过年的，公司领导把你们派出来干嘛？上一趟临客派来一个财务部的小姑娘，原来是车辆口的，啥也不懂，一直窝在包房里没出来。

这里要解释一下：上面要搞客运公司，硬把车辆段和客运段合并成一个单位，结果旧的矛盾没消除，新的矛盾又层出不穷。车辆、客运泾渭分明，上层面和心不和，下层就连这表面功夫都做不到。类似于今天这种事儿多了去了。动不动见面就问你原来是车辆出身还是客运出身。你管咱是什么出身？咱现在受公司委派，上车添乘，就是你的领导，就是来监督你们是否违章违纪来了，说形象点就是监军，就是钦差。你在我面前寒碜车辆出身的财务人员，那你在我背后也会照样寒碜我！何况车辆财务不懂客运业务，那你客运财务就精通客运业务了？得，看来这一趟不会太平静，估计你会来找我麻烦。那好呀，我也给你点厉害瞧瞧！

果然，车刚开出站台，车长就来找我，要我“教”他怎么写超员电报。

你身为一个老车长，在这个位置上做了5、6年了，年年被车队里推举为“明星车长”，区区一个超员电报还不会写？这是成心来摸我的底，称称我的斤两，顺便给我个下马威呀。

幸好，我在公司培训中心混的时候留心过客运业务，自己也干过车辆乘务，这回临出门前还仔细看过该趟车的作业图表。所以当他要求我“教“他时，我毫不犹豫，张嘴就来，我说，他记，起头、格式、套话，报站，超员率，落款，一气呵成，滴水不漏。

车长记录完毕后将电报草稿递给我，说请我签字。废话，这超员电报哪有添乘干部签字的道理？他又在考我呢！

我飞快地扫了一眼，提笔改了几个字（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有些字写错了），然后交还给他，要他签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到下站发了。

车长惊讶地看着我，说了一句：“哟喝，得刮目相看呀”

我没接他的话茬，心中暗想：小子，别跟我这儿玩花花肠子，别让我逮住你的把柄。

。。。。。。

晚饭对我招待得还不错，四菜一汤，三荤一素，和车长一块吃的。相比之下，车辆乘务员们吃的可就差了，也就是旅客饭的水平。我暗想，这车上的车长、餐车老大未免也太心黑了吧！咱们列检混得也太窝囊了点。

吃完饭，我坐在餐车里迟迟不走。这可把车长、餐车主任给急坏了。那车长一个劲地催我回宿营车休息，那餐车主任一个劲地在我面前诉苦，说什么他们餐车好可怜，承包金额公司里订得太高，上的餐料又是指定渠道，指定价格，根本连工资都赚不回来。

呵呵，他们俩这么一说，我心里登时明白了：这车上超员严重，车长和餐车主任想卖茶座。那一年，公司规定禁卖茶座，我临出门前还特地到春运办看过相关文件，这事蒙不了我。刚开车时，车长借请教发电报来探我的底，我的表现显然是出忽他的意料，因此对我有点忌惮，要不然他们早就开始卖茶座了。

听着他们俩一唱一和，我微笑不语，就是不表态。

就这样一直坐到晚上十点，我看把他们急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回宿营车了。

你们没看见当时车长和餐车主任的表情，那叫长舒一口气呀。

我啥也没说，心中暗想：我前脚走，你们后脚肯定就忙着发财了，呵呵，等着哈。

十点钟回宿营车，半夜十二点，我又回到餐车。果然不出所料，此时的餐车里挤满了人。

我转身在宿营车里找到车长，问他：餐车卖茶座，这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车长面不改色，居然忽悠我，说什么卖茶座是允许的。

“是吗？”我冷笑着，死死盯住他的眼睛，心里飞快地盘算着，要不要和他翻脸。权衡再三，决定还是不要发生正面冲突为好。

于是，等车长走后，我把看宿营车的小姑娘找来聊天。她刚招进公司时，是我给她们上课、做基础教育，因此和我很熟。上车后她又被安排在软卧，本趟临客又被安排在宿营车。这两个位置都是车上极舒服的岗位，非车长心腹是做不到的。我清楚这一点，因此在和她闲聊时，旁敲侧击地告诉她：公司有明文规定，车上禁卖茶座，你们车长休想蒙我。要不是心虚，为何非得我离开餐车后再卖？咱也不想撕破脸，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关于此事我已经写好了书面材料，没出事便罢，如果被检查组发现了，我抢先把你车长给卖了，先保住自己再说。

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我的话就会通过这条渠道传到车长耳朵里去，算是对他一个警告吧。

。。。。。。

车到汕头，没碰上检查组。

停在汕头站几小时，大家闲来无事，外出逛街。春节期间，汕头市面大部分店面都还没开，显得冷冷清清，没什么逛头。于是跑到集贸市场上去买海鲜。

开车了，车上一个旅客也没有，完全放空。春运时临客就是这个样子，全是单程客流。

开车没多久，我突然发现车长、检长全都不见了。心里暗觉奇怪，明明开车时看见他们，绝不可能漏乘，这会儿车上无事，人都去哪儿了呢？

没多久，车到了一个小站，仍没见他们的踪影，只有列车员们在站门岗。即使没旅客，但到站列检要下车作业呀，可是人呢？

我越想越奇怪，这趟车是用软卧充当宿营车的，莫非他们几个躲在包房里睡觉？

我一间间包房挨个查找，当我拉开最后一间包房门，眼前的一幕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只见他们弄了块大木板架在茶几上，车长，警长，餐车主任，检长，这四位各自坐一角，正热火朝天地搓着麻将呢！台面上散放着花花绿绿的钞票，更要命的是居然窗帘也不拉上，这站台上要是有人正好经过，抬眼就能瞧见。

这也太胆大妄为了！当班聚众赌博，按规定可是要下岗的！如果我知情不报，连我这个添乘干部也得受诛连。当时我心里那个气呀！气什么呢？气咱车辆的人不争气，如果检长不参与，今天我一定让车长吃不了兜着走。可咱是车辆出身，虽然现在是客运公司，但咱的“根”和“本”还在车辆，这要是报上去，咱车辆的检长也得玩完。

想到这里，我把脸拉了下来，淡淡地说了一句：“怎么？到站了还敢不拉窗帘？”，说罢，转身就要走。

您猜怎么着？我此言一出，那车长脑子转得飞快，立刻把牌一推，说：“收起来，不玩了”，转身对餐车主任说：“你去，把我买的那些海鲜全拿出来，今晚好好做一桌，大家辛苦了”。

。。。。。。

晚上那顿饭，餐车单独给我和车长做了一桌，基本上全是海鲜。转身看看那位检长，又跑到厨房里打盒饭，我瞧他又可气、又可恨、又可怜。一个检长，在车上混到了这种地步，连饭都吃不好，那还怎么“玩”？丢咱车辆的人呀。得，车长自家破费，用海鲜宴来堵我的嘴，我何不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于是我把检长拉到身边坐下，把那盒饭扔到一边，让他和我一起吃。开始他还有些缩手缩脚，我找个机会和他咬了咬耳朵：“没事，有我呢，和我一块吃，车长不敢说你的。”

见我这么交底，检车也逐渐放开了。

车长让餐车主任弄了瓶红酒。一边和我套近乎，肉麻的话一套一套的，一边殷勤地劝我喝点酒。说什么吃海鲜不配点红酒，就品不出味。哈哈，我这人平日里滴酒不沾，任谁劝酒也一样，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领导。何况值乘期间沾酒就触犯禁令，我才没那么傻呢，你车长无非是想把我也拖下水，好捏住我的把柄，反过来要挟我。

任他巧舌如簧，夸、捧、激、损，什么招都用上，我死活不肯接招。没法子，车长转而劝检长喝点。一听他说这话，我就在桌下猛踩检长的脚，他明白我的意思，推托头痛，坚决不喝。

见我们都不肯喝，那车长就坡下驴，自己也不喝，把酒还给了厨房。呵呵，没能把我拖下水，他当然不敢再让我捉到当班喝酒这个把柄了。

酒没喝，菜可没少吃。咱平时鲜有机会接触海鲜，大过年的，咱也开个洋荤。要是没抓着你把柄，你哪能这么慷慨？反正是你自己愿意，我可没敲诈你。不过，礼尚往来，你客气，咱也就见好就收，卖茶座、聚众赌博这些事只要上面没发觉，咱也犯不着太认真。毕竟春运办里以客运为主，胳膊肘都往里拐呢！他们这些车长手眼通天，真要告发也未必真能扳倒他。

吃归吃，聊归聊，你好我好大家好。车长每每绕着弯子探我的口风，我每回都打哈哈，不置可否，主动把话题岔开。嘿嘿，让你捉摸不透，这样，咱才进退自如。

　　　　　　　　　　　　　　　　　　　　　　　　　　　 2008年2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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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09-8-24 9:18:35 　

春运轶事（4）我是罗家集的

2002年一月底，我奉命到北京铁道出版社，开一个职业技能鉴定指导丛书的编审会。

那会开得真无聊，安排住的地方又差，三个人一间，无单独卫生间，无暖气。好在咱南昌这地方夏天酷热，冬天湿冷，北方人来我们这儿都直呼冷死了。因此但凡是南昌人，北京那种干冷根本不当回事儿。

待了两天，我就借口家里有事，提前往回撤。

这时，那一年的春运已经开始了，北京西客站人山人海。

我冲上站台，直接跑到T167次车尾宿营车。那时候我在客运公司培训中心混，这趟车上的列车员全是2001年招进公司的，我负责对她们培训过，因此个个和我都很熟。

我直接上了宿营车。这宿营车一半是乘务员们休息辅，剩下的一半就是照顾各种关系户的啦。

车开了，车长过来补卧，一见着我，笑得春光灿烂：“哎，领导，是你呀，来检查指导我们工作来了？”

我笑了笑，告诉她我是在北京开会回来。车长很给面子，划给我一个下辅，并招呼着待会儿去餐车吃饭。

其实我不过是一个普通技术人员，哪里是什么领导？客运的车长们嘴甜，见着机关的，不论有无实职，一律称领导。她给我面子，不是因为我有多牛，而是因为在客运公司，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没有别人做不到的事，提拔干部的时候往往旱地拔葱，你都摸不清他后台到底有多硬。咱在培训中心混，车长可摸不准我啥时能坐火箭，因此见人三分笑，现在就搞好关系，打好基础。另外，这车上上至车长，下至列车员，我都给她们上过课，都喊我“老师”，关系列好一些的直接喊我“Y哥哥”，不好意思不给老师面子。何况客运的平日里大考、小考特别多，我平日里对她们也颇为照顾，以后她们考试有求于我的地方多着呢。（我得承认，这我有私心，一是不希望她们把车辆知识真正掌握了，那样的话咱车辆列检在车上的日子就难过了；二是当时正在追丽，我施惠于她们，既是为丽打基础，也是在布自己的眼线，具体情形《相亲奇遇记（2）里已经写明白了，这里不再复述》）

对于这些，我心里一直非常清醒，她们给我面子，不是因为自己多有本事，而是因为自己对她们有用处而已。

换完票，歇了会儿，估摸着餐车的旅客饭已经开完了，这才往餐车走。（这是规矩，先开旅客饭，后开乘务饭）

吃完饭，我没急着回宿营车休息，而是忙着和各车厢的MM们聊天。一来时间还早，睡也睡不着，二来这些20岁上下的小MM们全都是我的学生，平时彼此关系非常好，最重要的是就在一个月前，我那“平安夜的黄玫瑰”事件轰动全公司，版本众多，这些MM们今天可算逮着我了，哪肯轻易放过？拉着我，非让我从实招来不可。

呵呵，好开心哟。

混到晚上十点左右，我这才回到宿营车。一瞧，宿营车这半截车厢全是人，满了。

找到我的辅，却没法休息，因为有一隔壁车厢的女大学生正站在那儿和我对面中辅上的女学生吵架呢。我略听了听，好象是搞坏了东西，光赔还不行，还得讨个说法。

哎，这帮小女生，屁大的事也没完没了。

我不耐烦了，插话请那位MM出去，不要影响他人休息，否则我将采取强硬措施。

好不容易把那MM轰走，躺在我对面中铺的MM又和我接上火了。她问我哪里的？怎么能搞到下辅？她动员了所有的关系，拐弯抹角找了天大的门路，车长才给她一个中辅。

我不知道她所谓的天大门路是指什么，我也没兴趣，于是随口告诉她：这车上从车长到列车员，全是我的学生，所以她们给我面子。

那MM惊得差点坐起身来，连说我看上去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是她们的老师呢？

呵呵，小姑娘毕竟没见识，我也没兴趣给她上扫盲课，管她信也好，不信也罢，客观事实而已，没必要解释，没必要非要她相信不可。

可没成想，这时，一直坐在走廊边座的一个黑胖子起身凑到MM眼前，皮笑肉不笑地对她说：“你别信他，他是个骗子。你和你的同学别吵，不就是弄坏了东西吗？没事，到站我给你重新买过。我开公司的，做大买卖，有的是钱，这回刚做定一笔大生意。。。。。”

哟嘿，谁的裤裆破了，漏出这么个孙子来了？

我转过头来上下仔细打量着他。这人五、六十岁的年纪，又黑又胖，一脸的褶子，挺着个大肚子，衣着光鲜，短粗的脖子上小指头头粗的金项链，手上硕大的金戒指，可那一脸的皮笑肉不笑，操着一口南腔北调的普通话，时而刻意学老广大舌头，时而刻意学京片子，让人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两个字：嫖客。

对，嫖客，就是那种感觉。事实上他正喋喋不休地和MM套瓷，听听内容，只能得出这个结论：这老小子正在吊马子呢！

我白了他一眼，没理他，低头收拾我的辅。

这时，从他俩的对话里我弄明白了，原来这黑胖子睡我上面的中辅。

中辅？说到这儿，那MM转脸冲我说：“看来你的面子是比他的大多了，弄到了下辅。他说自己那么能耐，却也不过和我一样弄了个中辅。”

我笑笑，没吱声。这MM虽然才大三，但听这话也是个厉害角色。

闻听此言，这黑胖子脸上可有点挂不住了，瞟了我一眼，眼睛里闪闪发光。

那MM也不白给，黑胖子套了半天瓷，压根没吊到人家。

黑胖子自感没趣，又坐到一旁听那MM一个劲地问我来历。

过了一阵，大家都累了，我也准备躺下了。

这黑胖子脱下外套，放到中辅上，试了试楼梯，那大啤酒肚太碍事，爬上去太艰难了。

于是，他转身对我说：“唉，你和我换个辅怎么样？”

我睡什么辅都无所谓，我拿的是免费，换辅经济上也不吃亏，要放在平时，你要是客气点，我二话不说也就就换了。可今天我打死也不乐意换给他，这孙子先前居然说我是“骗子”，你才是老不正经的骗子呢！现在想换辅，却也不曾客气一下，张嘴就是“唉”，谁姓唉呀？

我冷笑了一下，没吱声。见我不乐意，这老小子居然拿领导来吓唬我：“我和你们公司的钱总很熟”。

钱总是当年我们客运公司主管客运的副总，可谓权势熏天。问题是你让我不爽在先，拿领导压我在后，我会吃这一套吗？我是那种听到领导名号，腿就发软的主儿吗？

“哦，真的？”我淡淡地说。

“当然是真的，我和她关系非常好，她老公叫XJ，在GZCW段当副段长，对不对？我和她老公也好熟，这次来之前还一起吃过饭呢！”

我心中暗笑：那又如何？钱总真要给你面子，直接一个电话打给队长、车长，啥事解决不了？何需你扯着大旗做虎皮？我是车辆口的，钱总再权势熏天，也轮不到她插手车辆这一亩三分地，哥哥我从小是让人吓大的。再退一万步说，我今天给你换了，难道你还会回去和钱总说：钱总，你的名号真好使，我一提您的芳名，你们单位的YJ立马就给了你面子。切，即便是做媚眼也不能做给瞎子看呀。

想到这儿，我肚子里的坏水就冒上来了，立马顶了他一句：“那好呀，你和钱总关系这么好，干脆给她打个电话，她要是开口让我给你换辅，我立马照办，怎么样？”

这话已经是明着呛他了，识趣的话他应该就此打住。没想到，这老小子脸皮真厚，打了个哈哈：“唉，她也好忙，这点小事儿何必麻烦她呢？”

得，这话完全露了怯。在火车上，这种招摇撞骗的货色咱见得太多了。

于是我坏水又往外冒，装出一幅关切的样子，对他说：“那你赶紧找车长，跟她说你是钱总的朋友，让她给你安排个软卧，或者让她跟我开句口，我立马和你换。”

“我和这班的列长不熟，现在上哪儿找她呀？不过，我和其他几个车班的车长倒挺熟的，老朋友了。”

我一听这话，立马掏出电话号码本，哗哗地翻到某页，递到他面前：“这趟车的正车长叫XXX，副车长叫XXX，手机号码就在上面，随便你打哪一个。”

这老小子的脸终于红了一下，哪里敢打电话呀？

于是，这家伙闭口不谈他和钱总的“交情”了。坐下来一个劲地向我吹嘘自己多有钱，路子有多野，这回在北京又谈成了多大一笔生意，又多赚了多少钱，心里有多高兴之类。

哈哈，你真有钱直接坐飞机得了，又快又舒适。这号人我见得多了，向我吹这些做什么？那是为了套“交情”，“交朋友”呢。那些手里有点糟钱的主儿在车上喜欢和车长，队长，列车员“交朋友“无非是想在票紧张的时候，比如春运，黄金周期间坐车方便，而且也可以在外面吹大牛，我路子野着呢，一个电话就能弄到卧辅。还有就是垂涎列车员年轻美貌，想包人家。客运人员和这种人“交朋友”有几种情况，一种是成心想傍款，另外一种就是找冤大头，平时予以方便，适当的时候“打打秋风”，遇上要招待上级领导，班组经费不足时，常拉这些大款当冤大头。说白了，就是酒肉朋友，利益交换，各取所需而已。

这种事我见得太多了，可本人不屑，亦对此毫无兴趣。因此，那老小子喋喋不休直讲到嗓子冒烟，而我却漫不经心，哈欠连连。

临了，他见我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无奈之下，悻悻然往中辅爬，还顺带着问了我一句：“你到底是哪里的？”

靠，你管我是哪里的？我的精神来了，说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是罗家集的！”

呵呵，这里解释一下，罗家集是南昌市郊一个比较有名的大村子，南昌人如果说你是罗家集，那是在骂你是乡巴佬，没见过世面，土老冒的意思。

很显然，这家伙并不是南昌人，没能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于是嘴里一边反复念叨着“罗家集”，一边晃着肥面的脑袋，一幅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

一夜无话，第二天凌晨六点，刚从九江开车，我就被人拍醒了。睁眼一看，原来是这趟车对组的娜娜，一个和我关系不错的学生，早上从九江便乘。

娜娜不容分说，把我从被窝里提出来，老师长，老师短的，缠着我非让我讲讲“平安夜黄玫瑰”的真实版本，以及后续故事。

唉，真拿小姑娘没办法。

我压低声音，说着说着，一抬头，却见对面中辅那MM正从被窝里探出脑袋，伸长脖子，竖着耳朵听呢。见我注意到她了，MM便笑了笑，眨眨眼睛作恍然大悟状：“原来你真是她们的老师呀！”

我笑笑，没答话。你以为我是什么人？犯得上吹牛骗你吗？真正的牛皮在你的对辅呢。

想到这儿，往中辅一瞄，没人，再往走廊边一扫，那老小子正坐在边凳上似笑非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和娜娜呢。

这时，一个行李员走过，那老小子赶忙和他打招呼，就把昨晚的事儿大致说了一遍，临了补充了一句：<

每当你几乎快被困难击倒，丧失斗志的时候，你就想想背后还有无数等你倒下捅刀子的SB，就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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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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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09-8-24 9:21:02 　

春运轶事（5）你丫招小姐呢？

2000年春运，我值乘单层动车。天天往返车上都象个肉罐头，没一刻消停过。

有一回，车门已经关闭，开车信号已经发出，动车已经准备启动了。

我刚长舒一口气，突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就在列车将开未开的时候，站台上拥挤的人群中突然窜出一人，突破了警戒线，窜到车门口，“啪”地一下，扬手将一个打开的证件贴在了车门玻璃上。站在车门口的车长一瞧，二话不说，立刻打开车门，放他上来。

我的天，你们都不要命了？！旅客不懂安全规章，你车长应该懂呀！这家伙什么来头？怎么一亮证件就能让见多识广的车长违章？

因为好奇，所以我就留心了一下。那人是一个中年男人，四十岁左右，头发梳得溜光，戴副金边眼镜，身上穿着名牌西服，皮鞋亮得可以当镜子，腋下夹个公文包。上车后，车长殷勤地请他到软座，可我从头至尾没瞧见这人出示车票，也没见车长验他的票，更谈不上补票了。

莫非是上级领导？这我可得打听打听，以便心中有数，别让领导挑到毛病。

过了一会儿，车长经过我身边，我低声向她询问。

她的回答让我啼笑皆非，原来那家伙不过是一个《江南都市报》的记者，曾经写过这趟车的负面报道，因此就发生了前面的那一幕。我问车长，这家伙有票吗？车长面有难色，哪还敢问他要票？自打那一回负面报道后，这趟车没谁敢问他要票，这车他不但常坐，还隔三茬五地带人来坐，同样不敢问那些人要票，生怕惹恼了他。

记者掌握着舆论工具，屁股不干净的自然害怕。但这也不构成你坐车不买票的理由呀，你挑别人的毛病，自己却凭什么享受特权？你丫又哪来的特权？就知道欺软怕硬，遇上横的，照样收拾你们。因此，新闻里常播哪位记者遭报复，挨了打，甚至送了命，甭管那报道写得多煽情，我都毫不同情，活该！

这趟单层动车一共六节，二节动车，四节拖车，其中二号拖车一半是硬座，一半是软座。车上超员严重，硬座里人挤人，走动非常困难，因此当时我呆在软座，这里满员但不超员。

车厢里走动困难，但车辆运行状况还得监控。我打开软座配电间的小门，从微机上调出车辆运行数据，每隔一定时间记录一次。

瞧瞧一切正常，作业也写得差不离了。锁上配电间的门，我准备到动车另一端去转转。

那记者闲得无聊，一直在注意我的行动，估计他也闹不太明白我在做什么。

见我准备穿过软座车厢往前走，那家伙冲我喊了一嗓子：“喂，你！过来！”，话语生硬而短促，态度相当倨傲无礼。

车长怕你，我可没啥把柄让你抓，怕你作甚？作为记者，甭管是正式的，还是特约的，多少总该读了点书，待人接物一点礼貌都没有。既然没礼貌，我干嘛要鸟你？我又不姓“唉”。

所以我装没听见，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那列车员见此情景忙捅捅我：“那个记者叫你呢。”

“哦，是吗？”我装着糊涂，侧过脸来瞄了一眼列车员，再转过脸去，目光投向记者。

见我目光扫过来了，你们猜怎么着？那记者居然向我伸出了右手，食指往里勾了勾，脸上表情复杂，轻佻，傲慢，居高临下，嘴里说着：“唉，叫你呢，唉，对，没错，就是你，你耳朵听不见呀？”，语气皆为不善。

哟嘿，我可从来不主动惹事，但事惹到我头上来了也从未怕过事，遇神弑神，遇佛弑佛，这我周围的人都清楚。我早就瞧你小子不顺眼，既然你主动惹上我，那正好呀，今天哥哥我杀杀你的骄气！

我扬起脸来，冷冷地用眼角瞟着他：“你知道你叫谁？我又不姓唉”，接着我向他伸出右手，学着他的样子，食指勾了勾：“这是啥意思？你丫在夜总会里招小姐呢？轻骄狂谩，昨晚在夜总会喝高了？到现在还没醉过酒呢？你以为这是哪儿？瞧你的样子斯斯文文的，象读过几天书的，这些是圣人教给你的还是你师娘教的？”

一席话说得周围的旅客笑出声来，纷纷把注意力集中到记者身上。这家伙脸上可有点挂不住了，脱口而出：“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告诉你，我是记者！是《江南都市报》的记者！”

我冷哼一声，轻蔑地回答：“抱歉，我一不读书，二不看报，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不晓得什么江南都市报，江北都市报。我对你是什么身份毫无兴趣，我只知道来到车上，买票坐车，就是旅客。来的都是客，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们都一视同仁。”

此言一出，周围旅客的笑声更大了。这家伙恼羞成怒，一张脸胀得通红，冲我喊到：“车厢里怎么这么冷？开了空调没有？旅客们买了空调票就要享受空调，否则就得退票！”

呵呵，这话倒颇有点煽动性，但我对车厢实际温度一清二楚，都在《技规》规定范围之内，所以我不慌不忙：“铁道部《技规》有规定，冬季车厢温度在16度至18度之间，现在我们车厢的温度符合规定。”

“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规定不规定，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我觉得冷，你给我把空调开暖和点，否则我投诉你们。”他开始耍起横来。

车上那么多人，众口难调，我按章办事有何过错？何况他明摆着是恼羞成怒，鸡蛋里挑骨头，这关口我若是后退一步，那他接下来的名堂可就多了。不行，咱硬就硬到底。

于是，我往车端一指，对他说：“看着没？那边墙上有个温度计，你去瞧清楚现在车厢温度是多少，这边镜框里边有我们路局春运办的投诉电话。看清楚了，我的臂章号码是XXX，千万别记错了。投诉是你的权利和自由，没人会拦着你。我就不信我照章办事路局还会处分我？喔，对了，你最好亲自去路局春运办跑一趟，拿你的车票给他们看一看，证明你确实是这趟车的旅客。我还有许多正经事要做，我不是夜总会的小姐，陪聊不是我的业务范围，再见。”

我这一番话把记者给听傻了，目瞪口呆地瞧着我。

我不再搭理他，转身离去。

。。。。。。

　　　　　　　　　　　　　　　　　　　　　　　　　　　　　　 2008年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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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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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09-8-24 9:26:44 　

春运轶事（6）拔红旗

最近常有人在网上发贴，说什么春运挤上了火车，却又被赶了下来。

这里我解释一下，春运期间，火车超员严重。但超也不能无限超，如果超过一定限度，使得弹簧压死，抗台，车钩过限，那就必须从车上清下部分旅客，以确保列车安全。这种活儿都是车辆乘务员提出要求，由车站负责清人。

这种事情车站和列检永远谈不到一起去。大家的责任不同。车站要的是不积压旅客，管你车上超员如何，只要列车出了车站信号机，就没他们什么事了。列检可不干了，旅客上了车，确保这几千号旅客的生命安全可是他们的职责，你超员超得太过份，危及到行车安全，列检肯定得在车尾插上红旗。这红旗的意思就是告诉相关人员，列检不同意开车。只要插上红旗，甭管谁下命令，司机都绝不敢开车。

为了这红旗，为了这超员率，每到春运，列检都没少和车站发生矛盾，甚至冲突。

当年我们跑动车时也一样。车到了一站，伸头一瞧，站台上黑压压一大片旅客，肯定超员。于是车一停稳，咱们就把红旗给挂上了。

车站那个气呀，每每冲过来客运值班员和我们吵架，说什么我们的红旗挂早了呀，说什么超员不太严重，可以开车为什么还挂红旗呀。

呵呵，啥时挂是我们列检的业务，轮不到车站指手划脚。超员是否过限，列车是否能发车，我们有规章，标准由我们掌握，出了事由列检负责，你车站也没资格管我们。

话虽如此，但我们列检和车站为这种事吵架那是家常便饭。有时候，车站的大、小领导，甚至路局下来的工作组也过来帮腔，嘿嘿，自然是帮车站说话了。

遇上这种情况，我们有一“必杀技”，就是拿出纸和笔往他们面前一递，说：“好呀，我现在写上本次列车的超员情况，你们谁说可以开车，保证没问题的，请在这上面签字，你签了字我立马开车。”

废话，谁都不傻，这种字哪个敢签？真要有什么事，咱把这书面证据往外一拿，签字的人就准备坐牢吧。

可2000年，出大事了，车站居然拔了我们一回红旗。

我在春运轶事（1）里讲过，当年我们动车要求本科以上，助工以上资质的担当列检。可我们单位搜刮了半天，才凑出三个人。没法子，又找了一个中专毕业的小姑娘，这样才凑齐四个人。

为何偏偏找她？因为当年除她之外，其他在下面做事的人顶多是技校毕业，就数她学历高了。

小姑娘79年的，97年参加工作，修理电器的技术非常不错。个子小小，圆滚滚的，开朗可爱，我管她叫“小不点”。

车下修理电器是一回事，上车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小不点”97年刚毕业那会儿，段里也安排了她上车乘务实习，结果进站时楞是让车站给拦下了，不相信她是铁路职工。也难怪，个子太小，一张娃娃脸，背着个小坤包，怎么看还是个中学生。“小不点”拿出乘务臂章，车站说她是捡来的。非要她出示工作证，她那会儿刚来不久，证件还没发呢。于是一急，小姑娘就急哭了，哭得那个伤心哟。弄得车站忙不迭地哄她，一边给她泡方便面，一边向站警报告。为何？因为车站认定这是一个离家出走的中学生，准备通知她家长来领人呢。

嘿嘿，好玩吧？好在那回列检师傅左等她不来，右等她不来，索性往通勤口走，一路找过去，总算找到人了。这时的“小不点”已经哭成了泪人。

回到车上，总算不哭了，可回程的时候又出状况了。那次，上来一帮各站段的领导坐车回来，我们段的副段长也在其中。大家看见“小不点”身着便服，小胳膊上戴着臂章，在车厢里走来走去，都觉得好玩。于是纷纷和我们段长打趣：怎么？你们车辆段居然还雇用童工呀？

我们段长素来和蔼，有修养，那回瞧见“小不点”，也觉得好玩，就冲她微笑。可那“小不点”啥也不懂，也没闹清楚这帮人的身份，以为又是闲得没事的旅客在拿她取乐。于是，这丫头板起小脸，恶狠狠地白了段长一眼，气呼呼地走了。得，又引得众位领导捧腹大笑。

就这么大的一个小姑娘，当年才满20岁，领导就安排她值乘动车，车上就她一个列检，真够胆大的。没办法，我们这些大哥哥们只好多照顾她一些。

那年春运期间，我们偶尔听列车员说什么“你们那个小姑娘列检让车站给欺负了”，“到站让人把红旗给拔了”，“还哭了”，咦？这是咋回事呢？

我们马上找到车长、动车司机了解情况，最后再找她本人，几方面情况一凑起来，情况搞清楚了，可也把我们大伙儿给气死了！

原来，几天前，“小不点”值乘的列车到了万年站，一看站台上人潮涌动，甚是吓人。于是车停稳后，“小不点”按我们平时所教的，挂好红旗。

这面红旗刚挂好，“小不点”还没来得及作业呢，就见冲过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客运值班员，气势汹汹地大吼：“列检呢？谁是列检？”

“小不点”不知出什么事了，随口应到：“我是”。

那人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小姑娘，于是声音更大了，在站台上大吼大教地教训“小不点”，说什么谁让你挂红旗的之类的话。

“小不点”哪里见过这场面，头脑里瞬间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心想此人如此理直气壮，想必是占足了理，可又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于是，“小不点”登时眼框就红了，眼泪在眼框里滴溜溜打着转，强忍着不让眼泪往下流。

见“小不点”这样，那人骂得更凶了，脏话都骂出来了。临了，一把把插在车上的红旗给拔了下来，往地上一扔。

“小不点”再也忍不住了，“哇”地哭出声来，站在站台上哭成了泪人。

这还了得？红旗是什么？红旗是铁路行车视觉信号，这红旗的插、撤那可都是列检的事，那人拔红旗的行为属于擅自移动铁路信号，往轻里说是严重违章，往重里说足够判刑了。

那值班员意犹未尽，继续不干不净，骂骂咧咧地教训“小不点”。

说起来动车的司机真够仗义的。平时和我们大家的关系都挺好，这回瞧见车站这么欺负小姑娘，正司机立马表示：列检不发话，今天这车我不开了。副司机以及便乘的几个司机冲了过来和值班员对骂，还一个劲地给“小不点”打气：别哭，你没做错什么。今天这红旗你别捡起来，让他捡。你要是捡了，那今天算是栽跟头栽到家了，今后还怎么在这条线上混呀？还让别的列检怎么混呀？折的不是你一个人的面子，是整个车辆系统的面子。放心，我们支持你，他们不捡，我们不开车，事情闹大了才好呢，我们都会为你证明的。

于是你瞧吧，站台上可热闹了。一边是旅客嚷嚷着往车上挤，车站忙着指挥武警维持秩序，一边是几个穿制服的大老爷们跳起脚来在站台上对骂，撸胳膊，挽袖子，挥舞着拳头向对方挑战，中间还夹杂着小姑娘的号啕大哭声。

车门都关上了，列车却半点开车的意思也没有。人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这几个骂着、哭着的男女身上。

车站的值班站长赶了过来。领导毕竟是领导，水平就是不一样。人家一来，马上让自己部下回去，自己弯腰捡起红旗递给“小不点”，好说歹说，连哄带骗，又威胁、又吓唬地把“小不点”给劝上了车。那几位司机哥们一瞧，得，见好就收，就坡下驴吧。

事情的大致经过就是这样。

我们气，气在哪儿？气在“小不点”不懂事，临机应变的能力太差。当时值班员一拔红旗，应该一方面通知司机不得到她允许不准开车，一方面应该立刻打电话给单位调度，把情况及时汇报。我们单位肯定立即告到路局调度那里，如果那样的话，站长大人就得到路局交班会上“说清楚”了，当事人下岗是免不了的，搞得不好站长大人的乌纱帽也没了。

第二点：值班站长捡起红旗后不应当就这样开车，应该严格按规定，把超员率控制在百分之三十以内，否则绝不开车。让车站把超员的旅客给请下来。这会要了车站的命。你想想，春运期间，好不容易挤上了车，谁乐意下来？你车站得请武警帮忙，被清下来的旅客哭爹喊妈的，善后事宜够你车站头痛的。现在可好，人家把红旗捡起来，“小不点”就乖乖地开车，人家的目的达到了，咱车辆的面子还是折了。

我们问她：你当时蒙了，当天回来怎么也不汇报？如果汇报了，照样让车站吃不了兜着走，现在隔了几天，就是告也没用了。一个人折面子是小事，问题是大伙儿今后还怎么混呀？

那“小不点”满腹委屈，说自己觉得这是件小事，况且已经解决了，所以就没和领导汇报。

嘿，这还算是小事？那什么才算大事呀？得，这车不能让她再跑了，再跑还指不定出什么离奇的事儿呢。

那时候对动车乘务员资质的要求已经不再提了（铁路就这么回事，三天抱新鲜，物以稀为贵，现在的CRH系列动车迟早也会这样），咱们那儿来了几个乘务员备班，都是老江湖，车上的光明正道，歪门邪道样样精通的主儿。

于是，领导当即立断，让“小不点”下车，做地面检修。换上去一个老江湖，憋着劲，想方设法得把这个场子给找回来。

预知后事如何？呵呵，卖个关子，有空再聊。

。。。。。。

　　　　　　　　　　　　　　　　　　　　　　　　　　　　 2008年2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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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09-8-24 13:32:39 　

mark,继续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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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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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09-8-25 20:27:07 　

春运轶事（7）打肿脸充胖子

路外的人谈起铁路，通常都有三大误区：一是你们铁路国家垄断，收入肯定极高；二是你们铁路职工坐车不要钱；三是铁路职工买票方便。

哎，逢人就解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都没人相信。再说下去就说你哭穷，说你没人情味，不肯帮忙，才拿这些话来搪塞。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到最后懒得和人解释了。反正解释了人家也不信。铁路到底是否是路外人所想象的那样，我想非得他们进铁路亲身体验一回才会有点用处。

春运期间，要是有亲戚朋友要求买票、送车什么的，我想哪个铁路职工听了都头痛。

那一年春节，我大伯，大妈，堂姐一大家子来南昌过年。大年初二，请他们到我们家来吃饭。

前些年，父亲和大伯家闹了些不愉快，两家有两年多没走往了。这些年大家好不容易两边做工作，和稀泥，亲兄弟，哪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何必呢。今生是兄弟，来生来不知道是否有缘继续做兄弟呢，自当珍惜呀。

老小孩，老小孩，好不容易把他们劝和了。大妈那儿可还有点不依不饶的，哎，毕竟隔了一层。不过，长嫂当母，说就让她说吧。

那年的饭局，我们大伙儿一个劲地给大妈陪着小心，总算把老人哄住了。

问起我和我弟弟的收入，我真的是哭笑不得。路外人士最喜欢问我们的收入，可我们真告诉他们了，却又打死不信，以为我们骗人，甚至说风凉话：放心，没人问你借钱。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说到最后，大妈发话了，明天我们一家人就回九江了，送我们回去没问题吧？

啊？又是坐车？我和我弟弟的脑袋当时就“嗡”地一声，晕，就怕这事儿。

见我们哥俩面有难色，大妈的风凉话就又来了。得！两家长辈刚刚修好，又是大妈亲自发话，那再怎么着也不好驳面子呀。只得硬着头皮，强装笑脸：“行，没问题，包在我们哥俩身上”。

瞅个机会，我和弟弟碰了碰头，查了查时刻表，仔细研究了一下：虽然我们这儿到九江才135公里，路过的车多，但外局的车咱们没办法，临客也不好意思让他们坐。1453的点不好，想来想去只有坐T167次。那是当年我们局最好的车，点不错。不过我弟忙得脱不开身，看来只能由我送他们回去了。

可那时离开车仅有一天时间，根本别想去买票。怎么办？只有采取“非正常渠道”了。

于是我把工作证，添乘证，免票全带在身上，并准备了足够的现金。初三傍晚，早早地和大伯一家汇合，来到火车站一瞧，那个人山人海呀。

得，只得启动“应急预案”。啥应急预案？说来也没什么。不过是车站派出所有一个小门直通站台，是为领导小车出入方便而设的，春运期间当然铁将军把门，不过我弟就是该所的警察，所以偷偷开个门，提前上站台还是没问题的。

上了站台，车体已经停在一站台上了。我和我弟就开始分别找熟人。自然是我找列检帮助，他找乘警帮忙啦。

找到检长，彼此熟悉，但一见面人家就知道我的来意（那当然了，春运期间找他们还能有什么事儿？）。当然，话说得很艺术，到九江？小意思，不过现在车上抓得紧。。。。。得，这我哪会不知道？于是立刻声明，你放心，我绝不会给弟兄们找麻烦，票肯定是要买的，但这春运期间肯定超员，补票根本不可能有座位，请帮忙想想办法，反正一个半小时就到九江了。

听我这么一说，检长轻松了许多，忙安排我们先上餐车坐着，他和车长、餐车主任打个招呼。

安排他们坐下，我转身就到服务台帮他们补了票。我压根就不敢对大伯他们说。因为一来这是晚辈的本份。二来你一说，不是等于问他们要钱吗？哪里开得出口呢？

不一会儿，开始放客了，那场面真是触目惊心。

车开动了，餐车开始营业了，让大伯一家人继续坐在餐车就不太合适了。

怎么办？找检长商量，那检长都快哭了：我的天，就连我的休息间都被占满了。你这儿连你六个人，上哪儿安排去？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经过客运公司那一回，列检们就被客运的修理得不成人形了，在车上跟孙子差不离，不复十年前的风光了。

正在我犯愁之时，乘警过来了。他是我弟的同学，平时又少不得请他帮忙，这回总算有机会礼尚往来了，因此他二话不说，拍拍胸脯，没事，我去找车长。

客运的能把列检驯服了，可是拿乘警可没辙。乘警把车长拉到一边一边一嘀咕，转身回来对我说：“有一个包房是九江预留的，跟我走，没事的。”

我一听，登时吓了一跳。我给大伯他们买的是硬座票，如果坐到包房就是“越席乘车”。我的免票级别不够坐包房的，如果坐进去就是“私占包房”，一旦被查到，我得倒楣，那出面联系的乘警也别想幸免。人家为了帮我的忙而倒楣，我的良心不安呀！

于是我连忙摆摆手，说：“别别别，万一这车上碰上检查组，连累了你，那多不好。”

经我这么一提醒，乘警也觉得有理，不过却又不太甘心。于是他去找车长，我去找检长，发动乘务员们注意一下各自车厢，是否发现有“可疑人物”？

没发现，万幸。于是乘警热情招呼着，把我们这一行人让进了包房。

说句实在话，我的心里一直在打鼓。因为虽然都说没发现检查组，但毕竟明知道这是违规，心里哪来的底气？况且如果有暗访组怎么办？

一个多小时的旅程显得如此的漫长。我心里一个劲地在念佛，求上天保佑，千万别遇上暗访组。什么叫做贼心虚？我这回可是充分体验到了。

列车终于到九江了，我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对乘警千恩万谢后，方才领着大伯一家出了车站。节后各站基本上对出站旅客不验票了，因此出站时我压根就没出示车票和免票。

。。。。。。

事情如果就到这里也就算了，没成想，大妈回去后又在亲戚朋友中嚷嚷：这回多有面子，她亲身体验了铁路职工福利有多么好，坐车不要钱，亲属也可以不要钱，还可以坐包房云云。

天呀，她哪里知道我私下里帮她们买了票了？我又不好跟她明说。是的，这回人家乘警是帮了大忙，让我们越席乘车，可这种事偶尔做个一回也就是了，回回都这样绝对不现实，就是再有人情，再有面子也办不到呀。何况这回她觉得尝到了“甜头”，到处宣扬，那以后各路亲戚都如法炮制该怎么办？那还不得罪死人了？在她眼里“反正你们铁路职工坐车不要钱”。我真的要晕死，闹不好就会应一句南昌土话：太监又做了，皇帝又得罪了。

得，绝不能再打肿脸充胖子了，必须马上想办法让大妈知道真相。

商议了一下，我们哥俩谁去说都不合适，况且这事还不能主动提。

于是，以后大妈再来我家，瞅准机会，当她再提此事时，我妈适时出面澄清了，这才终于平息了此事。

　　　　　　　　　　　　　　　　　　　　　　　　　　　　　　2008年2月5日

每当你几乎快被困难击倒，丧失斗志的时候，你就想想背后还有无数等你倒下捅刀子的SB，就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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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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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幸存者】

发表时间： 2009-8-25 20:27:41 　

春运轶事（8）抢客源

想当年，四方造的那种单层内燃动车组在我们局可是宝贝，不光对乘务员的要求高，而且把它当成了路局的小金库。

您在车站买票，票额收入是要上报铁道部的。您在车上补票，那种补票单据事后也是要上交的，部里面定期会下来抽查，补票收入一般是很难隐瞒的。

不过没关系，人是多么聪明呀，变通的法子总还想得出来。所以当年，我们局就另外成立了一个集经性质的列车公司，专门跑省内短途，单层动车顺理成章地由她们负责担当乘务。

为了增加这列车公司的营业额，路局专门出台了优惠政策：规定车站验票口给划出专门的绿色通道，鼓励乘客先上车后补票，并允许动车的列车员们到站台上拉客源，甚至为上车补票的旅客免费提供早餐。

这是为什么？奥妙就在这车票上。您要是在车站售票处买票，那打印出来的是标准票样，且联了网，这一块客票收入根本瞒不住。可您要是先上车再补票，车上给您开的是代用票。这列车公司是集经性质，它的代用票和客运段开的正规代用票完全不同，加上她们的车全在省内转悠，不经过外局的地面，所以上面并不知晓。

于是，车上的补票款（简称车补）交到路局就可以另外列帐了。

列车公司除了公司领导，车队队长是从客运段调来的以外，剩下的车长，主列，列车员全是在社会上招的劳务工。当然，其中铁路职工子弟，尤其是家在沿线的铁路职工子弟占绝大多数。没办法，我们是个穷省，就业形势严峻，领导这也是为了解决本系统职工的后顾之忧。

这些劳务工的基本工资相当低，也没多少福利，主要得靠车补提成（俗称补票奖）。因此，既然上面有如此优惠政策，她们在站台上拉起客源来那是相当卖劲。我们曾私下里开玩笑，在她们眼里那哪是什么旅客呀，分明是花花绿绿的钞票。

于是，往往是车还没到站呢，列车长就想方设法求司机开快点，尽量早点进站台。车进站台，还没停稳，车门就开了，第一个窜出去的绝对不是旅客，而是两、三个手里拿着喇叭的列车员。跳下车，撒丫子就往其他站台上跑。看哪儿有旅客刚下车，正准备往地下通道走就往哪儿冲。拿着喇叭嚷嚷：“有到XX的旅客没有？列车马上就开，先上车后补票，车上补票不收任何手续费”。

。。。。。。

平时还好说，春运的时候矛盾可大了。为什么？因为车站也有收入指标，完不成任务大伙连加班费都没处着落。车站内部也划得细，票房那是售票车间，站台上，进站口、出站口、候车室属于客运车间。售票车间提成再高，客运车间也沾不到多少光。咱们这儿旅客到站后从地下通道出去，于是，春运期间车站就在地下通道内也设了售票窗口，说是方便旅客，不用出站再排队就能买到票。这话说得对，但话说得不全面，还有一层意思是怕你去别处买票，怕你出站后坐长途汽车，这样的话他们就损失不少收入。

可这一来，车站客运车间和列车公司不可避免地要发生冲突了。这边理由气壮，这是路局领导给我们的优惠政策，是有文件的。那边丝毫不卖帐，什么文件，我才不管呢，我是全民的，你是劳务工，做不了几年就得走人，还来和我抢饭碗！

得，说来说去，全是为了一个“利”字。

于是，为了抢客源，春运期间，双方的冲突不断升级。

最先是骂战，双方横眉冷对，从指桑骂槐发展到互相指着鼻子对骂。要知道，南昌人骂人是非常歹毒的。据说当年朱元障闻言还特地找来南昌人进宫表演“骂技”。女人之间的对骂那就更歹毒了。不过，列车公司往往处于下风。为何？因为列车员们都是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虽然经过跑车历练，但毕竟还是姑娘家，许多脏话是难以启齿的。对方则都是些四、五十岁的已婚妇女，啥没见过呀？啥话不敢骂呀？骂得那个不堪入耳呀！

光骂着不解决问题呀，拉下来就发展到抢客了。车站牛呀，骂人的活儿交给老妈妈们去做，站台尽头站上几个大汉，你列车员刚拢了一拨旅客过来，这些大汉就坚决不许通行，把旅客往地下通道里赶。一般旅客哪里明白这里面的来龙去脉？一看工作人员不允，也就乘乖走地下通道。地道里可有车站的人等着呢，也拿着喇叭宣传，这地下通道里就有补票点，拿着票上车才保险。

这下子列车员们可不干了，但和车站较劲，毕竟处于弱势。怎么办？她们有变通的办法。我带着旅客想走绿色通道你车站不许，行，我就带着旅客往回走，但不下地道，我哄着他们跟着我往站台的另一端走，走到顶头转平交道，再转上其他站台。这一来，可是要绕不少冤枉路。好在旅客们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要是问起来怎么走了这么远还没到呀？一律回答快到了，快到了，再走几步路就到了，你要是不跟我走，到站外不一定买得到票，就算买到了又得重新进候车室排队，多费事儿呀。

得，这么一说，那些旅客也不会嫌路远了。

车站不久就发现了，得，又少不了冲突，这一回冲突发展到互相推搡，抢夺喇叭。列车员人少呀，整列动车一个车长，一个主列，一个播音员，加上四个列车员，才七个人，还得留一部分照顾车上，每回只能出去两、三个，自然会落下风。

我有时得离开动车去客列检所，有时候姑娘们就会在半道上截下我，央求我帮助引导旅客。我挺犯难的，因为这根本不是我的业务范围。可天天见面，拉不下脸，况且车补我也有一份。于是，在顺路且不影响我本职工作的情况下，就帮她们带过几回旅客。

列车员带客，车站会找茬冲突。不过我带的那几回，车站没拦我，权当没瞧见。不是我多有面子，而是我身着制服，戴着乘务臂章，手里拎着检点锤乱晃，一看就知道是列检，是正式职工，所以不来干涉我。真要是干涉，他们也未必能占到便宜，咱手里的检点锤可不是吃素的。各位如果坐车，可以留神一下列检、站检手里的那栓点锤：一尺半至两尺长的木柄，锤头一头圆柱形，一头圆椎形。那圆椎细长锐利，打起架来一锤子抡过去，一准扎进肉里，实乃近身格斗之利器。再不济，咱扯一嗓子，车站的站检们都是自己人，对外可团结得紧，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想想，几十条抡着检点锤的壮汉嗷嗷叫着冲过来，车站哪里是对手？你要问单位领导管不管？哈哈，告诉你们，遇上对外打架，领导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打赢了还是打输了？”。如果打羸了，领导们可高兴了，保证不骂你，还会对你拍胸脯：“别怕，你的架打蠃了，我也不会把官司打输了”。如果哪个倒霉蛋架打输了，群众看不起，领导肯定骂死你：“废物点心，打不赢还打？还有脸说？脸都让你丢尽了”，得，您就等着挨处分吧。

单位上是这种氛围，说起来不对，但实际上有好处。名声传出去了，一般的还真不敢惹咱们。有些情况下反而会减少打架的可能性。

话虽如此，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不会主动惹事。毕竟都是成年人了，没意思的。

有一回，冲突严重升级了。

那一次，女人们的骂战刚开场没多久，双方就动上了手。先是车站大妈抢走小姑娘的喇叭，狠狠地砸在地上，摔成了零件。得，小姑娘急眼了，一出手就是九阴白骨爪，抓脸皮，揪头发，掐着对方皮肤掐、转、拧，下面还使着无影腿，全是女人们打架时的看家本领，嘴里还没闲着，一着急上火，小姑娘嘴里的脏话骂得比老妈妈们更歹毒。

一个没提防，车站大妈吃了点亏。这下可就捅了马蜂窝了。人家车站啥时吃过这么大的亏？于是一声招呼，大伙儿一涌而上，包括刚才袖手旁观的车站男职工也动手了。这一下，强弱之势立判。

平心而论，这就有点过份了。几个男人围殴一个女人，讲到哪里都不光彩。更何况他们那种打法，简直就是对付阶级敌人，谁跟谁有如此深仇呀？

你听吧，那小姑娘被揍得惨叫连连，直呼“救命”，不一会儿，一个没站稳，被打得顺着楼梯滚下了地下通道，晕了过去。那帮车站职工这才罢手。

广大旅客们都看呆了，不知道咋回事。那些站警至始至终没露面，看来不是车站打过了招呼，就是觉得这事不好管，于是索性装看不见。

当时我正在附近，刚动手那会儿就赶到了，但猫在人群中没敢出头。想想，女人们打架，老爷们也不好上去拉架呀。等到男职工们动上手，一瞧，其中有一个主力兼现场总指挥居然是我中学同学，这么些年不见，模样没啥大变，这种场景下伸头怪尴尬的。这件事与我无关，为不相干的事儿出头、打架，值吗？

没多久，列车公司的队长闻讯赶过来了，赶紧把人送到医院救治。

。。。。。。

事后，列车公司向路局告状，却如同泥牛入海，车站方面啥事也没有。想想也是，你列车公司虽是领导的小金库，但春运期间，我车站才是收入的大头，孰轻孰重？再说了，车站那是国营的，列车公司是集经，这也没法比呀。

至于那位倒霉的列车员，公司方面慰问一下，给点医疗费，也就这样了。

从此，列车公司的列车员们气焰顿失，再遇上春运抢客源的事儿，也不怎么敢和车站开骂了。

。。。。。。

　　　　　　　　　　　　　　　　　　　　　　　　　　　2008年2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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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09-8-25 20:28:05 　

春运轶事（9）守车

咱中国铁路的春运有着极其鲜明的特点：集中、猛烈、单向客流，尤其是节后更加明显。不过，大年三十至大年初二，客流量会急剧下降。因此这时候如果照常加开临客，那就太不划算了。所以，每年的大年二十九，许多列车就陆续停开了。

要知道列车每天都在线路上周转，一旦停下来，车库内根本放不下。因此，停开的列车都会送往沿线小站停放，这叫“屯兵”，等需要时再恢复开行。

对于这些屯兵车，上面有要求：必须封炉膛，保证锅炉、茶炉、取暖炉熄火，以防火灾；车下的蓄电池箱必须挑开接线桩头，以防电气短路；箱体必须用铁丝扎死；各车厢车门必须锁紧止锁，以防车外有人用三角钥匙开门，全车只能留一个门，以防盗；车窗必须全部锁死，以防有人爬入。另外，屯兵期间还得派人守车，以防盲流、小偷。

那年春节，沈局、哈局支援我们不少车体，还派了不少车辆乘务员随车。大过年的，人家远道来支援咱们，总不好意思让人家自己去小站守车不是？天下车辆是一家，这不是待客之道呀。

于是，咱们段长亲自请东北的弟兄们吃年夜饭，把看守外局车体的任务就派到了我们自己人头上。

这活儿可是一个苦活儿，寒冬腊月的，谁乐意呀？不乐意也没办法，领导挑软柿子捏，派到你头上，你敢不去？

那年倒霉，俺不幸被领导抽下来，和另一位弟兄搭档看车。

我们负责的那趟车屯兵在庐山站，从大年三十到大年初四，初五恢复开行。那位弟兄就和我商量：与其两个人一块儿耗四天，不如一人耗两天，这样不是还能在家歇两天吗？

行呀，这法子不错。不过大年三十，大年初一这两天谁看车？谁也不乐意。俺那时脸皮子薄呀，不好意思说出口，让那位弟兄抢了先。

得，算了吧，人家的理由挺充分的，上有老，下有小，老婆在外跑车回不来，小孩又生着病。没事儿，反正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去就去吧。

于是，大年三十上午，在库里忙乎着作业：锁门、锁窗，电池挑线、铁丝捆绑。

午饭后，列车调出库了。因为是空送列车，所以用的是调机牵引，那速度真是慢得可以。从南昌到九江135公里，我的单层动车只要一小时二十五分就到了。可这回，调机老牛拉破车，晃到庐山站居然用了将近两个半小时。

到站把咱们的列车往存车线一摆，调机就跑了。

说起来那时候我值乘动车，每天要经过庐山站五次，因为不停，所以也没太深的印象。这一回，有充足的时间仔细瞧瞧了。

庐山站极小，客站、货场挤成一团。因为站小，也没高墙和外界截然分开。从站台上就能瞧见站外民居。仅有的几根股道，再往外就是一个徒坡，坡下是一大片水田，田埂纵横交错，远处是错落的农舍，再远处就是朦胧的丘陵了。

我三晃两晃，就从站台上直接转到了站外。

已经是大年三十的下午了，庐山站前空无一人，售票处空无一人，旁边的电务工区空无一人，马路上空无一人，一辆车都看不到。街上的饭馆、旅社大门紧闭，旁边的住家虽然大部分都贴着春联，但家家大门紧闭。别说人了，街上连小猫、小狗也瞧不见一只。就象是一座毫无人气的死城。

天空中飘着冻雨，打到地上“沙沙”作响。那风冷得刺骨，直往你脖子里灌。

我将身体缩在棉大衣里，哆哆嗦嗦地加快脚步，希望能在街上找到一家店辅，好弄一口热食吃，弄一碗热水喝。甭管多贵，甭管可口不可口，钱不是问题，只要是热的就行。2008年2月6日可我转悠了大半天，还是失望而归。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远处传来阵阵鞭炮声。要是在家里，这会儿该吃年夜饭了吧？我的年夜饭在哪儿呢？饭馆找不到，只能自己解决。

我看守的是一趟绿皮车，锅炉全封了，就是没封咱也不敢烧，万一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电池也挑了线，仅靠带来的一盏应急灯照明。来之前，领导给了几瓶纯净水和几桶方便面，几包榨菜，一些花生、瓜子和糖。就这些了。

没有热水，咱只能撕开方便面的包装桶，啃一口面饼，啃一口榨菜，渴了，就喝口纯净水。那水还不敢大口喝，冷呀，只能是含一小口，压在舌头底下，把水捂热一些，再咽下去。那种滋味可真不好受呀。

我平日饭量甚大，但这一次好不容易干掉一桶方便面，就再也不想吃了。奇怪，人也不感觉饿。

年夜饭好歹对付过去了，可这漫漫长夜怎么过？没有人烟，没有人可以陪你说话；没有电视，也没有电，看不成春晚；没有收音机，没法听广播。

得，只能躺下睡觉。

辅开辅盖卷，将棉大衣盖在被子上面。哎，前所未有的大年夜呀。

孤寂，孤寂，还是孤寂。除了远处时不时地传来鞭炮声，除了冻雨打在车窗上的“沙沙”声，周围一点儿声响也没有。

心里那个骂呀！大过年的，看哪门子车呀？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小偷也得过年呀。再说，这光景，真遇上小偷，我一个人敢和人家搏斗吗？要知道偷盗列车备品的，大多数不是盲流就是附近的农民，我哪是人家的对手？顶多事后报案。既然这样，看守还有多大意义？

。。。。。。

心里那个委屈呀！那么多人，怎么偏偏抽上咱，都瞧着咱好欺负不是？

。。。。。。

心里那个难过呀！爸、妈，这会儿你们在看春晚吧？儿子好想好想你们呀。以前甭管出差多远、多久，都没这种感觉和体验。平时不觉得，这一回大年夜，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家的温暖，亲情的可贵。平时嫌父母唠叨，这会儿却好想好想和爸、妈说说话呀。（想说也说不成，那时候我还没买手机，一分钱一分钱攒着，准备买房呢。我的手机是2004年5月才买的，那全是为了杉杉）

。。。。。。

夜深了，冻雨已经换成了漫天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下，不一会儿，大地披上了银装。

气温更低了，车上没有取暖设备，绿皮车的密封性能又差，那刺骨的严寒让我感觉被子就象纸一样薄，只好在被窝里绻缩成一团。

天寒地冻，腹中无热食，却让大脑皮层异常地清醒，想睡也根本睡不着。

一幕幕往事，悲、欢、离、合，就象在脑海中过电影一样。

保安。。。。。，研一楼1808房间。。。。。。，厉害无比的门房大妈。。。。。。，安全通道，18楼一冲而下。。。。。。，同名同姓。。。。。。，导师。。。。。。挥泪而别。。。。。。，化装潜入。。。。。。谈判。。。。。。两万块。。。。。。解决工作问题。。。。。。。她怎么不把自己女儿介绍给你。。。。。

这么说吧，天马行空，发散性思维，该想的，不该想的，该忘记的，这会儿全在脑子里过电影呢。人间喜剧，百感杂陈，叹只叹我心悠悠，何处是归宿？何处是港湾？黯然伤神之际，泪水不禁悄然落下。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那个晚上我真的很没出息。

。。。。。。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过了今生最为难忘的大年夜，从此与春晚绝缘，每逢春晚必蒙头大睡，以兹纪念。

天亮了，又能如何？依旧是没水、没电、没热食、没人烟，孤寂之余只能眺望着远处的农舍发呆。

熬吧，熬吧，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时间怎么过得那么慢呢？

。。。。。。

话不重述，终于挺到了大年初二早上。换班的时间总算到了，接班的兄弟却还不见踪影。

不管他了，咱受够了，再也不愿多待哪怕一分一秒了。于是，我把最后一个车门用链子锁锁上，钥匙藏在钩尾框上，在门上用粉笔留言，告诉他钥匙在哪儿。（当然，用的全是行话，外人是看不懂的）

做完这些，我带着行李上了通勤车。这车才五节车厢，破烂不堪，真让人怀疑跑着跑着会不会突然散架。要搁在平时，这车我连看都不看一眼，但现在它在我眼中却如若至宝，怎么瞧怎么顺眼，怎么看怎么觉得亲切。

车上人不多，都是些通勤职工和串亲戚的，还有就是挑着担子的农民。车厢里肮脏、杂乱，空气中混合着劣质香烟和鸡鸭粪便的味道，可在此时的我眼中，却是那么地充满着生气和人情味。

。。。。。。

通勤车站站停，但我却觉得比来的时候速度快多了。

。。。。。。

终于到站了，我扛着铺盖卷，披着棉大衣，活象个逃荒的难民。

地下通道里空空荡荡，连出口处也没见着工作人员的身影。

走出车站，又见着平日里熟悉的楼宇，却不见往日人头攒动的拥挤场面，若大的站前广场冷冷清清，显得比平日空旷了许多。真让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

　　　　　　　　　　　　　　　　　　　　　　　　　　　2008年2月6日

每当你几乎快被困难击倒，丧失斗志的时候，你就想想背后还有无数等你倒下捅刀子的SB，就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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