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生存狂]-“离散的岛群”——互联网“潜水族”背后的人际疏离

童欢歌曾经是我的作者，这个生活在云南昆明的年轻人尽管只有26岁，却已有接近10年的网龄。虽然在牛人辈出的互联网上算不得老资格，却也经历了诸多发生在其间的悲欢离合。他曾经把自己的所见所感记录下来，发到论坛或向媒体投稿，打动了不少人，因此是我长期看好的作者之一。但大约在3年前，他逐渐与网上的朋友减少了联系，也很少再发表任何类型的文字。我曾经向他约稿，但得到的回答多是“没灵感”“没时间”之类的话语。一段时间之后，童欢歌就从一个受人关注的作者变得默默无闻。但他还不是完全销声匿迹，虽然在QQ和MSN上很少能看到他，但却也经常在一些论坛里看到他的ID在浏览内容。在经过N次留言的“威逼利诱”之后，他终于应我的要求，给我写了一段关于沉默的自白。

我沉默的理由很简单，我对这个世界感到惶恐。

每天都有人通过各种途径问我在不在，QQ、MSN、论坛短消息、手机短信，也有人在论坛里直接发帖召唤乃至“悼念”。我没想到沉默这么久还有这么多人意识到我的存在，不过这让我更困惑，我的存在与否对他们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我当然一直在。除了毕业找工作那段时间忙了一阵远离一阵网络，其余时间不是玩《魔兽世界》就是辗转于各大论坛和网络浏览，间或买卖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当然只要上网，即时通讯工具都是开着的，隐身而已。这样世界会清净一些，可以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你也知道，我过去在网上是很活跃的，写东西是我的最大乐趣之一，因为这个才有如此多的人记住我花样繁多的ID。对我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这实在是满足自己虚荣心的最便利途径，何况很多时候这些文字还有可能给我带来一些收入，我曾经乐此不疲。即使没有稿费，我也喜欢写，喜欢与那些没见过面的朋友在QQ还有论坛里聊天灌水。需要并且被需要，这是一个人存在的理由之一，我至今仍旧如此认为。

不过我究竟需要什么呢？别人对我又究竟需要什么呢？说实话在网上混的年头越久，我越糊涂。我开始是去寻求认同的，这很容易得到。只要把自己的观点说清楚，文笔不要太烂，写出的东西别让人不知所云，谁都能在网上找到自己的知音。长篇大论的回应总是少数，但类似于“顶”“沙发”“楼主真是说的太对了”这样的废话也能让我感到一丝欣慰。好歹有那么多人看了题目然后就点进来，看完还不忘留一句话，这说明我写的东西好歹是有一些价值的。可时间长了，你就能发现这些四处“顶”对什么内容的文章都是同样的回应，这时你就对他们是否读了你的文字感到疑惑了。如果他们偶尔真的说几句，你就更发现，他们似乎从来没有真正赞同过你的观点。用盗版是可耻的行为压制了中国游戏行业的发展观点，他们顶；用盗版是基于利益趋向最大化的观点，他们也顶；用盗版是因为正版做的太烂不值得花钱买的观点，他们照样顶；用盗版是因为脑子进了水猪油蒙了心的观点，尽管他们绝对在用着盗版，但一样可以面不改色说一个顶字。总之，如果不顶，那就是骂，除了简单的几个字之外，他们不会留下太多东西在网上。如果你有幸看到他们自己写一点东西，你就会发现他们所想的与你所表达的往往根本不是一回事。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立判断，当然不可能完全相同。但当我表达自己的观点时，他们可并不是上来就反驳我的啊。也许是我写得太长他们懒得反驳，但无论赞同还是反对，我希望能我那个获得一些言之有物的回应。作为一个写作者，你应该也能明白这种感受。此外我觉得其中一些人不是不能写，也不是想不到，只是他们懒，仅仅希望消费别人的思想，而懒于将自己的观点与别人分享而已。无论是愚昧还是懒，这些人都让我对原来自己的洋洋得意感到无聊，原来我扮演的就是这么一个角色。也许是从前我太认真了。所以我慢慢开始变得不认真起来。

如果不仅仅是论坛，那也好说，毕竟那是一个公共的空间，你不说话总有人说，你可以向大多数人一样做一个消费者，看看八卦，随便灌水，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d但QQ和MSN就让你感到越来越像个鸡肋。你不得不保持在线，一边你在需要的时候可以方便地寻找某个人，事实上“网络寻呼机”是这东西最初的功能设计方向。不过除了这最原始基本的功能之外，你会发现其他功能对你来说都没有什么很大的意义。找MM聊天？早年这几乎就是QQ对中国网民的唯一存在意义，可是现在这个功能对你我这样上网年头比较长的人已经基本作废了。我们当年认识的那些女孩们，不是已经名花有主淡出网络，就是越活越嫩，向90后看其。你不能奢望我用火星文脑残体和90后去聊天打屁吧？我连怎么玩《劲舞团》都不清楚，更不知道怎么应对他们无休止的自拍大头照和无边的自恋。你可以说我成熟了，不过我觉得我是越来越受不了无聊而已。至于和人正经交流，你记得你上次认真地和别人在网上讨论某个命题是什么时候吗？如今的聊天永远充满无尽的恶搞和打岔，说一会就不知道跑题跑到哪里去了，最后的结果就是哈哈了事。如果你有幸还有一些真正的自己，可以认真地谈一些你认为有意义并且有趣的事情，那么通过网上交流却是一种很平淡而稀少的过程，因为很多内容无需废话，说个开头对方就知道你所感所想，让你觉得有一种默契。这种知己到了最后，却宁可通过邮件来沟通。因为写邮件相对比较认真，不会像聊天那么随便，留下的文字更真实一些。最重要的是，你会对那种回应有所期待，而不是像QQ一般，立刻就知道对方心不在焉。交流的间隔久一些，心里反而会宁静一些，不至于那么烦躁。也许是时刻在线，把人逼得太狠了。

所以我最后选择潜水，上网的人最早都是为寻找更多的沟通，同时获得他人的认可。时间长了就会发现相对于别人的认可，自己对自己的认可更重要。认可我的人的确多了不少，但我反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这个世界太繁杂太五光十色，当所有颜色的光混在一起刺进眼睛之后，我却发现看到的只有黑色。这并不是想要的网络生活。现在我隐藏在互联网的角落，阅读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与自己意气相投的人有分寸的交流，这让我觉得更轻松一些。否则在光怪陆离的事态面前，我只能感到惶恐。

童欢歌是上网人群中相对少见的严肃者，因为死亡于对自身和他人的求证而选择了隐身。尽管这种人终究是少数，但是由于其对世界和他人的认知是认真而丰富的，他们在互联网上留下的痕迹却是真正有价值的内容，这使得他们的沉默给整个互联网带来了非常大的损失。我是不止一次的听到有人慨叹如今的某某论坛“再也没有当年的思想和趣味，只有低俗和恶趣味”。看到这篇文字我依稀明白了一些他们离开的原因。这似乎是必然的趋势，互联网降低了公众发布言论的门槛，扩展了信息交流的速度，对于这种追求内容追求存在价值的网民是不堪承受的。就好象是一个听力非常灵敏的人，在常人感到正常的集贸市场里会非常痛苦。他要么选择离开，要么选择把耳朵堵上，伪装成一个聋子自我放逐。从现在来看，这类人大都执行了后一种选择。

如果说童欢歌这类网民是互联网的少数派，那么“灵飞雨”则是千万互联网民中最普通的那一类。她是个典型的80后女生，有些好奇，有些虚荣，有些自恋，也有些真诚。但骨子里，她是一个胆怯的女生。因此在反复确认不会将她的真名公之于众之后，她才肯在隐身状态下，给记者发送来她“相忘于江湖的理由”。

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我听过很多次，但却是在最近这一年才开始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所在。相忘，的确是普通人逃离烦恼的最佳选择。

我开始上网是在2000年，我刚上大学没多久。最开始真是被震住了，互联网简直是个最精彩的所在，我的好奇心总有人给一个比较可靠的答案，我的虚荣总有一些人赶着来满足，我的自恋再臭美也有人来欣赏，我的真诚也总能打动一些与我同样心存一丝理想的人。不过女生在互联网上总会受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优待，也会引起一些莫名其妙的风波。虽说人生在世总要遇到一些烦心事，但在互联网这样一个几乎把整个地球都浓缩成一个村子的地方，这些烦恼出现的频率和缘由，慢慢都到了让人接近崩溃的地步。

需要说明的是，我不是一个禁不起挫折的人，早年刚上网时好奇，还去那些乌七八糟的文字聊天室泡过一段时间，因为无聊。的确是让我开了眼界，那真是无聊人士的大集合，没说几句就互相开骂的非常普遍。最后以至于被屏蔽的关键词太多，正常说话都充满了XX。因此我自认为我的神经还是比较坚强的。

我第一次真正因为网上的言论而郁闷，是在一个军事的论坛里。我父亲是军人出身，专业才做了警察，所以他对武器装备和军事科技都非常感兴趣。我从小耳濡目染，也了解不少内行才知道的知识。刚上网那会儿我知道的这点东西还能唬住不少人，所以很快就成了一个版的版主。我自认工作还是比较尽心的，处理一些纠纷也比较温和公正，我觉得我不应该得罪什么人。

问题出现在我的性别上，这真是个可笑的理由，难道女性不能喜欢军事吗？起初大家并不知道我是女生，在某次讨论中我翻译了一些法语资料作为自己观点的佐证（我大学二外是法语，女生的浪漫情结所致），论坛里高手很多，对我的观点和证据都表示认同，但法语却意外给我带来了麻烦。法语的语法中是有性的分辨的，就是男性用语和女性用语具有明显差别，除非故意掩饰，否则仅仅根据用词和语法就能判断发言者的性别。有懂法语的高手惊讶于专业军事论坛里竟然有女性做版主，于是发帖求证我是否为女性，我觉得性别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坦然承认了，于是引起一番轰动。他们开始争论我到底是不是人妖，或是否身边有懂军事的男性朋友支招，我只是挂名。我就开始觉得很无聊，发了一张照片，并和几个自认为比较稳妥的朋友视频了一下，加上此前那篇法语资料证明我的确能自己翻译专业军士文章，总算把这个小风波平息了。我没觉得女性身份有什么不妥。

可是从此以后，以前的太平日子就再也没有了。无论我发贴回贴，总有一帮人上来拥戴，字里行间那种肉麻让人喷饭，我也不会把这些拥戴太当回事。但这种不问理由的拥戴却不断在我所参与的话题和处理的事件中引起一些麻烦，即使我处置版务的举措是版主之间经过相互讨论的结果，也总有人跳出来质疑，而且质疑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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