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生存狂]-青春误——小赵同志的机关生活

大风起兮云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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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徘徊在荒野中的狼】

　　青春误——小赵同志的机关生活　

　　机关像一片组织严密的丛林，重规矩，讲套路，凭关系，适者才能生存下去。——题记

　　关键词一：领导　　

　　照理说，像小赵这样的所谓性情中人是不应该来机关的。名牌大学新闻系研究生毕业，去上海或北京的一些大报社发展可能才是正确的选择。但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来到Z省的一个小城市当了一个所谓“人人羡慕”的国家公务员。为此，他还得罪了自己的导师，因为导师是想他留在Z省的省会城市发展的。他原来有很多的机会留在这个风景如画的省会城市的，比如进高校，去报社，进大公司，但他最终选择了来C城文化局。回过头来，他想想，这都是命运使然。命运是你能抗拒的东西吗？既然不能抗拒，那么你就得承受。

　　小赵记得自己第一天去文化局报到的时候，被办公室唐主任带着到各个处室（其实是科室，但市里都改称为处，科长也就自然变成了处长，叫起来好听）转了一圈，他一下子看到很多陌生的面孔，这些陌生的面孔从今天起就成了他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但在当时，每个人的面孔在他的印象中却是模糊的一片。只记得每一个处室的人从处长到一般科员对他都很客气，听说他是研究生，分在办公室，有些处室的处长还紧握着他的手说：“以后你是我们领导了，要对我们多关照啊。”这是他来文化局第一次听到“领导”两个字，而且人家说他是“领导”，他有点受宠若惊，同时也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个场面很不真实。虽然，他早就知道“领导”一词，在中国有特殊的含义和特别广泛的影响，尤其是牛群的那个经典的“领导，冒号”的相声，让“领导”这个词增添了一些调侃的意味，中国人对所谓的“领导”也敢有所不敬甚至是嘲讽、咒骂了。由于大学毕业直到读研究生，他的生活环境都是学校，所以对“领导”一词的感觉一直不深刻，今后对这个词的感受也许有很大的不同了。

　　各处室转完，唐主任带小赵去见真正的“领导”——市文化局的局长。局长的办公室很宽大，中央靠后一点的地方斜放着一张老板桌，上面堆了一些资料，边上放着一个地球仪，案头还插着一面鲜红的小国旗。这边放了一圈黑色真皮沙发，前面摆放着一个玻璃茶几，上面是一些水果，还有两包中华烟。进了这个房子，他就感到了一股威严之气，头皮有些发麻，身上的汗毛似乎也地站立了起来。

　　唐主任介绍完他之后，局长从老板桌后的转椅上站起来，脸上堆满和蔼的笑容，走过来跟他握了手，然后示意他在沙发上坐下来。

　　局长去饮水机里那里接了一杯纯净水，递给他，然后也在沙发上坐下来，对他说道：“你来了，我们很欢迎啊，现在文化建设很需要像你们这样的人才哪。”他心窝一热，局长能这么重视局长他来局里面试的时候见过一次，五十多岁的样子，脸庞很瘦削，不想一般当官的那么白白胖胖的。

　　“把你引进过来不容易啊，”局长看着他微笑地说，“来了就好好干，我们给你提供舞台，把你的才华都施展出来。”

　　他点点头，两手有点不安地揉搓着，这是在领导面前的条件反射。

　　“房子都安排好了吧？住的还行吧？”局长关心地问。

　　“还行。”他说，看了局长一眼，又低下了头。

　　“生活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局长说，转过头看着唐主任，“小唐，小赵刚来，生活上的事情要多关心一点，人家一个外地人，到咱们这里来，不容易啊。”

　　“是，是。”唐主任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见局长的时间前后只有五分钟。出门的时候，小赵并没有意识到，“领导”是每一个进入机关的人要好好研究的一个词，只有把这个词的含义琢磨透了，运用自如了，才能在机关里安身立命。一般科员见单位一把手领导的机会是不多的，尤其是单独接见。在以后的日子里，作为单位的一把手，局长再也没有这样单独接见他，局长的办公室他也就没有机会再次跨进来。

　　链接：关于“领导”的另类说法（纯粹是给大家添乐，跟本篇主题无关，下同）

　　有一天人体器官开会，要推举一个“头儿”当器官的领导。眼睛说，我是心灵的窗口。大脑说，我是智慧的源泉。手说，所有的工作都是我做的。脚说，我带你们走遍天涯海角。

　　　　这时候有个声音说道，其实应该我当头！大家一看，原来是屁眼！大家都嗤笑它说，你这么臭，怎么能当头儿啊！屁眼却非要当，大家都不同意。于是屁眼不干了，他就不工作了，还把自己堵了起来！几天过去了，眼睛也看不清了，大脑也发蒙了，手也发抖了，脚也发软了。

　　大家实在不行了，就说，还是你当头儿吧！于是屁眼就当上了领导。当所有的器官都在忙碌工作的时候，他们的领导什么都不干，只是呆在那里，还时不时的往外喷粪！呵呵，所谓领导，就要看喷粪的水平了！

　　关键词二：主任

　　局长接见的第二天，小赵同志就正式上班了。没有公文包，他就背着读研究生时买的挎包走进了办公室。心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好像还是来听某个导师讲课。

　　办公室不大，但一溜排放了好几张桌子，加上边上放着的几个文件柜，空间就显得有点狭小局促。这跟小赵去局长办公室里的体验完全是两回事，这才意识到领导是怎么回事，领导首先在空间上就比你占了很大的优势，一人一间办公室不说，还非常宽大，据说里面还有休息室、卫生间什么的。而一般中层干部尤其像他们这样的小科员，就只好挤在这一间屋子里了。小赵发现，除了唐主任的桌子大点之外，其他人的桌子都是一般大小。唐主任的桌子靠窗子单独放着，座椅的空间也比较大，其他人的桌子是一溜排放的，有点像学生上课时的样子，这也显示了唐主任在这个办公室里的头儿身份，如果他的桌子也跟着一溜儿放着，那就要混同于一般科员了。

　　局办公室加上他这个新来的，总共有五个人，分别是唐主任、朱副主任、会计老张，收发小郑。当然如果包括两名司机，办公室就是七个人。这些情况都是唐主任向他介绍的，他都上前跟他们一一握手，打了招呼，说着以后请多关照的话。他知道，文化局虽然说起来有七八个处室，二十多号人，但以后跟自己有真正密切厉害关系的人还是办公室这几个人，人家说世界很大，但每天跟你接触的，或者说能够折磨你的人就是那么几个。所以给他们的第一印象很重要，从神态语气里都要表明自己的态度，自己到这里来，是真心跟大家合作搞好工作，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或危险的。大家也跟他热情握手，从神态和语言表明他们是真诚欢迎他来到这个办公室，成为新的成员。整个气氛让小赵感到很融洽，他不禁在心里想，单从这第一印象来看，说机关有多复杂，多么勾心斗角，一下子还真看不出来有这样的迹象。

　　唐主任给他安排了一个位子，在这之前已经将桌子抽屉里的文件废纸整理干净了。这个位子是前面一个副主任留下的，听说他已经调到了市广电局办公室当主任去了。而唐主任也是其他部门刚调来不久，在他前面的主任已经调到C市海棠区干分管文化的副区长去了。

　　县官不如现管，眼前的这个唐主任，还有朱副主任就是他以后的顶头上司。小赵在跟唐主任说话的时候，仔细地打量过他。四十岁不到一点的年龄，圆乎乎的一张脸，眼睛时常迷成一条缝，牙齿有点发黄，可能是抽烟抽多了。最大的特征就是谢了顶，光着个发亮的大脑门子，人说聪明的脑袋不长毛，单看唐主任这个脑袋，就知道他很聪明。小赵后来才听人说，机关里提前谢顶的人，一般都是给写材料写的。稿子写多了，头发还会发白。所以，在机关里你看到那些头顶稀疏、双目无光、面部菜色的人，基本上都是给领导整材料写稿子的。而每个部门的办公室就是各类公文讲话稿的生产批发部，身在其中的人的辛苦就可想而知了。老机关都知道，机关里没什么大了的事情，最苦的就是写稿子了。这个苦小赵同志后来才真正体会到，他相当于跳进了一个孙悟空同志呆过的“炼丹炉”，但他还一点都没感觉到。

　　上午，唐主任抽空跟他聊了一些局里的情况和办公室的主要职责什么的。通过唐主任的介绍，他才知道，相比其他处室，办公室是局里一个相对特殊的重要部门。它具有综合功能，跟局里的局长和几位副局长的关系都很近，在很多事情上享有其它处室所没有的优先权。唐主任作为处室的头儿，比一般处长又高了一层，他同时还是局党组成员，可以参与决定局里的重要事情。朱副主任分管办文办会、信息整理等工作之外，还兼任局长的秘书。这些都体现了办公室在整个局的重要地位，这就是他第一次到其它处室去，人家握着他的手说是他们“领导”的原因。

　　“你到我们办公室来，大大加强了我们的力量了。”唐主任喝了口茶，从烟盒里掏出一支中华叼在嘴上，拿起打火机打出火苗点着说，“你是研究生，文笔又好，以后领导的讲话稿子就靠你写了。”

　　“我恐怕写不好，以前写的都是新闻稿。”小赵老实地回答。

　　“没关系，一开始肯定有个适应过程，你文笔好，学历又高，没问题的。”唐主任吐了一口烟，迷着眼看着他。

　　“我会努力的，还靠唐主任多指导。”他说，觉得自己的话多少有些虚虚的。

　　“以后叫朱主任多指导你，他在这方面是高手行家。”唐主任扭头看了一下朱勇。

　　朱副主任名叫朱必达，正在低头看一个材料，听唐主任这么一说，抬起头来，笑了一下说：“研究生我哪敢指导啊，我还要他多指导指导我呢。”

　　“看看，我们朱主任多谦虚。”唐主任说，“朱主任你就别推卸责任了，小赵虽然是研究生，但对机关公文可能还不太熟悉，你有空就多指点指点吧。”

　　朱必达嘿嘿笑了笑，算是回答，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小赵。

　　自己的头上有了两个主任！小赵听他们打着嘴仗，拿起桌上的材料翻了两翻，一边在心里想。　　

　　链接：某主任二三事

　　（一）

　　科员王君一日衣服光鲜容光焕发而来，经询问，方知其海外亲戚归来，给予不少好处，王君抖着身上的西服曰：“此乃国际名牌，少说也值个三五千。”某主任见王君西服，面露羡色，反复观摩，不忍离去，欲得之心表露无遗，王君只得识相地将西服送给刘主任。几日后，刘主任找到科员陈君，说明欲卖西服之意，陈君亦只能识相地买下这套名牌西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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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幸存者】

　　关键词三：本职工作

　　过了没几天，小赵就明白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是什么了。虽然是重点大学的研究生，但到了机关里，你还得一切从头做起。机关里论资排辈的现象比任何其他类型的单位都要严重，是最讲究级别和套路的，你没达到那个级别，没有混到那样的资历，你的一个基本状态就是埋头苦干，搞好各种服务，给领导搞好服务，也同时得给那些级别比你高，资格比你老的人搞好服务。小赵同志是硕士毕业，按行政级别可定为副主任科员，但因为还有一个一年左右的见习期，所以他现在可以说什么也不是。

　　唐主任分给小赵的主要任务是每天向省文化厅上报信息，编写一个简报。除此之外，如果有领导讲话，调研总结之类的大任务，他都要参加。总之，是一些文字类的工作，虽然早就听说在机关里最累的活就是搞文字，但他觉得自己文笔功底好，写写信息，编编简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可写出来的第一篇信息的命运却让他好像被兜头浇了一盘凉水，清醒了许多。

　　这第一篇信息是关于农村文化建设的一个新举措的，他也动了不少脑筋。下午将这篇自认为还不错的信息送到朱主任的面前，心里想着他看完了保不准还会夸自己两句。没想到等朱主任把这篇信息再还给他的时候，他大吃了一惊，一张纸上到处画满了改动的文字，连边上的空白都被塞满了，还用了好多箭头指引着那些修改的句子。一句话，就是他写的这篇信息已经被朱主任改得面目全非了。

　　 “写信息不是写新闻，要平实，不要用那么多的修饰词，把事情说清楚就行了。”朱主任语气淡淡地说，好像也没有怎么责怪他的意思，但这样不留情面的改法在小赵看来却是对自己自尊心的很大打击，要么是这个朱主任显示自己的水平高，一上来就给他这个研究生一个下马威，要么是自己的水平的确不行，连个信息都写不好。

　　 “不过，也没关系，就是个写法的问题，你基础好，多写两篇就行了。”朱主任见小赵脸上的神色有点不对，就转而安慰了他两句。

　　 “写信息的学问也很大呢，你要跟朱主任后面好好学。”唐主任坐在那边的椅子上，吐了一口烟之后，有些意味地看了小赵一眼，说出来的话已经是完全是主任的口气了。小赵才来的时候还是一个让他有点敬畏甚至羡慕的研究生，现在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手下而已了。

　　小赵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对着那张改的一塌糊涂的纸片发了一回呆，想想自己洋洋几万言的毕业论文都写出来的，这小小的信息还能把自己难住，让他这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出洋相？虽然他对朱主任的几处改法不能信服，但大多数地方还是有道理的，自己写的时候的确还是没有摆脱写新闻稿的模式，就难怪朱主任这个朱主任虽然年龄比他大不了几岁，但听说在机关里已经混了十几年了，对公文的格式以及机关的套路烂熟于心，办事十分老成熟练，深得局长的赏识，加上是局长身边人的这层特殊关系，在文化局里有着非同寻常的位置，这个从唐主任跟他说话的语气里就可以看出来了。

　　进了机关你就得装起孙子来，不要老是记着自己是研究生。先夹起尾巴做人，然后你才有机会直起腰来。小赵想起一个进了机关有点时日的师兄一次喝酒时告诉他的话。

　　“不管怎样，做好本职工作是关键。”记得唐主任跟他分配完任务的时候强调了这句话。意思小赵也听出来了，本职工作做不好，研究生也没有用，而且越是研究生，作为引进人才到文化局的，别人可能对你的期望越高，如果连一篇信息写出来都给改成这个样子，那以后还怎么在文化局里混下去。

　　下一篇信息要动动脑筋，好好写，这第一关必须得过，小赵同志想，脸上的表情开始郁闷起来。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先前的一些想法过于简单和乐观了，以为进了文化局，当了公务员就是进了保险箱，其实他还没有真正意识到他进入了一片神秘莫测的丛林，这一切的考研对他来说还刚刚开始，后面的烦恼和心理变迁还多着呢。

　　　【链接】看看小猪同志是在怎样的环境下做好本职工作的

　　一天，我和老公逛街，遇见老公的两个同事小张和小王，因为是他同事第一次见到我，他们笑了笑，打声招呼就走了。　　

　　　　第二天，老公下班，我问老公：“你们同事有没有议论我啊，有没有说偶是美女啊？”　　

　　　　老公“啊”了一声，接下了是他的原话（凭记忆录入）：“今天我一上班，就发现公司的人怪怪的，几个同事看到我都欲言又止的样子，等我走进办公室，发现老总在我办公室。老总看到我，说：小猪同志，昨天的事情小张和小王都和我讲了，不容易啊。想起前两天我还因为工作的事情批评你，真是不应该，没想到你身处那样的环境都能够兢兢业业、不屈不挠，视死如归地做好本职工作，我们有愧啊。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办公室里面也一片呜咽之声。我那时也泪流满面，我紧紧握着老总的手说，李总，您放心，我是有思想准备的，我不是想瞒着大家，我是怕你们一下接受不了。。这时，办公室的一位小女生终于受不了，哭着冲了出去。　　

　　　　老总从包里里面拿出一叠钱，说：我们也帮不到你什么忙，这是大家的一点心意。我坚决不收，我从办公桌抽屉拿出一个蓝布包，小心翼翼地一层层的打开，拿出一把零钱，我对老总说：我不能要大家的钱，非洲的灾民更需要你们的关心，他们比我更苦，这是我结婚以来攒下的，一共是9块4毛，一起捐给灾民吧。。。。。”后面的我还没有听完，就已经气得背过气了。

日期：2006-5-25　12:52:47

　　关键词四：基层调研

　　小赵同志的运气还算不错，上班一个月还不到的时间就获得了一个陪领导下县区调研一周的机会，主题是要摸清基层群众的精神文化生活现状，存在的问题和不足，以便寻求解决这个问题的对策。刘副局长之所以选择了小赵陪同，按刘局长的说法是小赵跟他都是基本上新到文化局的，两个人都要熟悉一下基层的情况。但另一层意思其实是他看中了小赵是一个研究生，文笔不错，这一周各县区走过之后，调研报告的事就要小赵同志操刀解决了。

　　小赵还不知道自己面临着另一个重大的考验，只觉得下去走走比呆在机关里肯定新鲜，自己在学校里呆得也太久了，借这个机会看看基层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

　　同行的还有一位干部处的李处长，他私下交代小赵，跟领导下基层，眼珠要活络点，尤其是喝酒的时候，要有保护领导的意识，一开始不能多喝，否则领导没醉，你却醉了，那是很忌讳的。但也不能让领导一直在喝酒，否则，领导倒下了，你还没倒下，那就更没有道理了，说明你没有保护好领导，所以什么时候喝，什么时候不喝，什么时候出击是最佳时机，这些都要靠自己的观察能力和良好的悟性。

　　小赵听了李处长这番话愣了大半天，心想这喝酒也太难了吧，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真的一点不假，看来这一路下来肯定要受不少洋罪，幸亏李处提醒，否则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第一站是S县，下午两点从市政府大楼前出发，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S县政府大院。县文化局接待得很隆重，局长副局长差不多都到齐了。首先是安排去看了一个村子，跟老百姓座谈，然后是到镇政府的会议室里开了一个汇报会。刘局认真地听着，一边还在一个本子画着什么。小赵同志更是不敢怠慢，摊开本子，拿起笔就没有停下来。他心里很清楚，领导带他下来，决不是走走看看，喝酒吃饭的。小赵觉得群众座谈会有点滑稽，发言的群众好像是提前安排好的，镇领导村干部几乎都是念稿子，都把自己所做的工作大讲了一番，极力给上面来的领导一个好印象，讲到问题的时候却避重就轻，两三句带过，这样的调研有什么意思？调研报告到时怎么写？

　　重头戏在晚上的酒桌上，这时候刘局的风采真的令小赵同志大开眼界，酒量大，酒风好，大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气势。县文化局大大小小的干部轮番上阵，不断“打的”（端着酒杯到领导身边的一种形象说法），但刘局丝毫没有要醉的迹象，酒到了他的口里跟水没有两样，不亏是军人出身，这豪饮的功夫真是了得。除了在这桌喝，刘局还到了另外几个包厢转了一圈，都是熟人，有的还是市里的领导，这一转又是不知道多少杯白酒下肚。但回来的时候，刘局还是神采奕奕，脸上泛着红光，话也滔滔不绝起来。

　　小赵按照李处的指示，一直密切关注着刘局的动向，希望发现他摇摇欲醉的时刻冲上去挺身救驾，但这样的机会一直没有出现，原因很简单，刘局的酒量太好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小赵陪刘局连续跑了其他几个县区，到处的情况都差不多，座谈会汇报会都是一个模式刻出来似的，刘局的讲话也变得千篇一律了，好像一直在重复着在S县的讲话，可他分明是到了不同的地方了啊。小赵感到搞这样的调研，参加这样的会太没意思了，他第一次对机关里这一套做法感到了一丝厌倦和无聊，第一次在心里问自己，当初选择到机关来做公务员是不是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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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幸存者】

　　关键词四：基层调研

　　每次跟刘局长从某个县回来，小赵都拎着大包小包的当地的土特产，这种感觉给他的体验很新鲜也很别扭，因为在这之前他从没有这样白拿过别人的东西，倒是偶尔给别人送过礼，比如给导师就送过。他曾经痛恨过社会上白吃白喝白拿等丑恶做法，但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成为其中的一员了。

　　第一次拿着那些土特产回家，他的心里有一种做了贼的难受。但又不好推辞，人家是早已在吃饭之前就将几份礼品交给司机放到刘局车子的后备厢里，连司机在内，人人有份，你不要，不是存心让领导还有别人难堪吗？自己就是再幼稚，也不会傻到这种程度。

　　第二次拿东西回去的时候，小赵就有点坦然了。就跟一个少女一样，第一次贞操都失去了，后面还扭扭捏捏的有什么意思？别人都拿了，又不是他一个，再说这种环境下他也只能有这样一种选择，否则，这里他就无法生存下去了。他不止一次听人说过，现在的官场吃吃喝喝，拿点土特产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只要你不去受贿，伸手拿那些白花花的钞票，老百姓已经认为你是好官清官了。但还有不少的官，受贿索贿连眼都不眨一下，动辄几十万，上百万，甚至上千万，媒体上不久前不是披露某省的一个小小的县委书记就受贿了三千多万，还有某省一个什么局的局长一次性就受贿一千六百多万元，百元大钞整整装了一麻袋，重达四十公斤，真是太疯狂了。

　　报道中说，这个李姓局长从小是一个苦孩子，后来却变成了震惊全国的巨贪。自己不也曾是一个苦孩子吗，以后在官场上混，也会变质吗？这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礼品，可能就是自己变质的开始，因为它们将要攻破的是他心理的防线，而这个防线一旦最后崩溃，那什么荣辱廉耻都没有什么意义了，他的人性中也许只剩下了贪婪。小赵有点痛苦地想，以前甚至现在他还跟很多人一样，愤世嫉俗，骂过很多贪官，但正如很多人置疑的那样，骂的人如果在那个位子上能不能保证自己就做一个清官呢？他知道自己掉进了一个大染缸里，想洁身自好是难乎其难，所有的努力就是能尽量多留点儿白，少染上点儿黑而已。

　　结束整个调研活动的当晚，小赵就扶着被酒精刺激得有点昏沉沉的脑袋开始构思调研报告的提纲，这是刘局在他下车前交代的，明天一早他就要看。小赵明白这是刘局对他的一次考验，而带他此行的真正意图刚刚才进入实质性阶段。

　　自己的任务本来就是一路听，一路记，然后回来写个调研报告。这一点小赵比谁都清楚，问题是他这一路真的没有听到什么或者说看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在他看来，那些座谈会上的发言都是假大空，调研报告建立在那些素材的基础上肯定没有什么价值，没意义的事情他不愿去做，但明显的任务就摆在眼前，如果简单应付一下任务，相信也会过关的，刘局是军人出身，对文稿似乎没有多大的讲究，但从自己良心的这一面来说，自己不属于那种睁着眼睛可以照讲瞎话的人，这篇调研报告还真的写出个样子来，这也是自己来文化局第一次真正显示自己水平的机会，第一篇信息没有写好，这次的调研报告可不能再砸锅了，否则自己在文化局就难以站稳脚跟了。

　　农村群众的精神文化生活的确非常贫乏，这一点小赵去转了一圈，直觉已经告诉了他。如果按照他自己的想法，他去调研的路线应该完全两样，他不会去镇政府，也不会去村委会，而是直接去农民家里看，跟农民直接谈心，这样得来的情况才真实可信，问题也直接深刻，再考虑对策和措施的时候才能做到对症下药，解决问题。但这一路走来，给他的印象就是到处吃吃喝喝，迎来送往，上上下下，不亦乐乎，所到之处，一团和气，真正叫一句广告词说的那样：大家好才是真好。只是调研的目的，如何采取措施提高农民群众精神文化生活水平却被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变成大伙儿吃饭喝酒送礼的名头了。

　　小赵越想越郁闷，提纲迟迟下不了笔。此时已是夜深人静，一切的喧闹好似都退到了遥远的地方，他脑海里关于那些酒桌上推杯换盏的热闹记忆一下子变得不真实甚至荒诞起来。窗外一轮圆月将入水的月光倾泻下来，落在宿舍的空地上，和小赵苍白而郁闷的脸形成了奇妙的对比。今夜无眠，小赵想，但不知为谁，这才是真正的悲哀！

日期：2006-5-28　12:07:02

　　6、关键词：主任

　　时间一长，刚到市文化局罩在小赵身上“研究生”、“引进人才”等一类的光环慢慢消退了，跟着刘副局长下基层的那段风光也早就不再了。不管从外人的眼光或小赵本人的感觉来看，他现在都成了文化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科员而已。每天的任务就是写信息，接电话，给领导跑腿，在会议室倒茶，抬头不小心看到的都是他的领导，什么人似乎都比他的资格老，他终于感到夹着尾巴做人的滋味了，尤其是唐主任的官僚习气下，他甚至感到了做人的一种屈辱。

　　唐主任在小赵研究生身份淡化了之后，终于露出他机关里庸俗的小官僚的样子来，在办公室里充分行使他办公室主任的权利来。

　　“小赵，你过来一下。”这天他在后面叫了小赵一声。

　　小赵心存疑虑地起身走到了他的办公桌前，因为他已经从以往的经验得出了一个经验，唐主任叫他，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你把这些材料先看看，熟悉起来，这两天省里督查组要下来，我们要写一个汇报材料。”唐主任抽着烟，眼睛也不看小赵说。

　　小赵的手上正在准备一个局长的讲话稿，是在全市基层文化工作会议上的讲话，已经弄了两天了，昨晚还熬夜到凌晨两点，这个人就有点吃不消了。又一个大任务来，他的确思想上没有准备。

　　“怎么，有顾虑？”唐主任见他没吭声，才抬起头发稀疏的脑门，一双小小三角眼瞪了他一眼。

　　“没有，就是手上还有一个稿子没完……”小赵低声地说。他感到自己已经受到了机关里官僚程序的毒害了，在上级面前思维有点停滞缓慢，说话有点吞吞吐吐，样子可能也快接近一个唯唯诺诺的奴才了。

　　“我知道你没有完，”唐主任打断他的话，说，“机关里永远没有完的事情，要一件一件来，但也不能因为上一件没做完就耽误下一件事情。你年轻，又是研究生，要多挑点担子。朱主任跟局长后面要跑来跑去，坐不下来写东西，以后这些活就主要是你干了。”

　　“我知道。”小赵说，瞄了一眼桌上那堆资料，心里有一种说部出的滋味。朱主任是局长的秘书，但奇怪的是却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给局长写过一次讲话稿什么的，整天就知道拎个包跟在局长屁股后面到这到那，却把秘书给领导起草讲话稿这个最重要的职责给忘了。小赵听说，朱主任是本市人，很有些背景，跟了局长之后肯定要提拔的。唐主任虽然在办公室里对其他人颐指气使，但对珠主任却有点敬畏，说话的语气比对别的人明显客气许多，这当中可能是局长的这层关系，但也可能是朱主任本人的能耐，就凭朱主任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唐主任这副“老鼠肚里搁不了四两油”的劲就已经输他三分了。

　　朱主任不写，唐主任是头儿，当然也不愿意吃这样的苦，话说回来，他也不愿意在吃以前拼命写稿的苦头了，他已经熬出来了。现在，办公室里那些乱七八糟写稿的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落到小赵的头上来了。他这几个星期以来，都在不停地写，有时双休日也在单位加班，从早到晚都被稿子弄得昏天黑地的，但在机关里不像在机关里，你再加班，再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你的工资和补贴跟不加班的人完全是一样的。另外，让他痛苦的是，他渐渐发现写这种汇报稿啊讲话稿都是在吹气球，反反复复就是那点东西，机关里的会太多了，领导们忙于开会，下面的人忙于整材料，大家忙忙碌碌，就是没有忙到点子上，真正为老百姓办的实事少，创新的工作方式方法少，所有的人整天都在做同一种工作，那就是“磨屁股”（王小波对中国“会虫”们的评价），磨完一天就可以回家了。小赵虽然进机关的时间不长，但对这样的现象已经看得很多了，聪明的人怎么都在干愚蠢的事情呢？自欺欺人，可能就是对那些无所事事、满脑子政绩形象升官的官僚们最好的修饰语了吧。

　　“明天弄出一个提纲，后天要拿出一个初稿。”唐主任用那种习惯性的生硬语气给小赵布置完任务，就转头对着电脑屏幕，用鼠标熟练地点击着花花绿绿的页面，一边吞云吐雾，不再理他了。

　　小赵拿着那叠厚厚的材料，看了一眼唐主任那提前谢顶的后脑勺，一股怨气使他恨不能将这叠材料砸向这个丑陋的后脑勺，但他不能这样做，这个不顾别人死活的可恶家伙现在是主任，是他的顶头上司，如果跟他摊牌，也就是跟文化局摊牌，自己剩下的就只有走人这条路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小赵默念着这句话，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气，他知道只要以后在这机关里混，这样的活这样的亏都是要干要吃的，这些折磨着他的人，也是从被别人折磨的境地里熬出来的。只是自己要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在高校里凭自己的才华可能在学术上有一天还能出人头地，但在机关，你光靠自己苦干最后并不一定就真的有收获，相反那些不干活会投机钻营的人却很快会爬到你的头顶上，成了你的上级之后，他就有权驱使你就跟驱使一个奴才没有两样。

　　小赵越想越觉得气闷，但又觉得这样的火无处可以发泄。他坐到电脑前，对着那冷冰冰的屏幕愣了半天，最后又无可奈何地敲起了键盘，目前除了全力以赴，像打退鬼子一样打退那些稿子，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这时，唐主任忽然对着电脑屏幕哈哈大笑起来，办公室的其他几个人都立即停下手头的活，问什么事让唐主任高兴成这样？

　　“一个小偷偷东西被人追赶，一不小心掉进窨井里去了，警察本来要抓这个小偷的，最后都来救他了，你们说好笑不好笑？”

　　哈哈哈……大家都附和地笑了起来，只有小赵没有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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