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生存狂]-[连载转帖]中国流氓——一个70后男人的非寻常人生与非正常死亡[7.23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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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连载转帖]中国流氓——一个70后男人的非寻常人生与非正常死亡[7.23更新]26471

白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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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幸存者】

发表时间： 2011-5-15 11:15:18 　

特别提示：本帖子在 2011-7-23 8:23:01 由用户 白瑞德 编辑过

作者：莫____非

　　70后可以称作“老男人”或者“老女人”了吧？他们中最年轻的也有30岁了。

　　他们的记忆中有连环画、滚铁圈、斗鸡、打弹弓、跳房子、跳皮筋，有蓝精灵、米老鼠唐老鸭，有霍元甲陈真、郭靖黄蓉、许文强冯程程、谭咏麟张国荣以及谭张争霸，四大天王以及可以遮住半边脸的郭富城式发型。

　　他们保留了理想和激情，却又充溢着经过现实打磨的人情世故。他们曾经张皇失措，他们现在处事不惊。他们既感性又理性、既内敛又张扬、既传统又开放、既严肃刻板又机智诙谐。他们内心里渴望天马行空、快意恩仇，他们在现实中谨小慎微，步步为营。他们与父辈有很多共同语言，但同样存在代沟。他们有责任有担当，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成为了所在团队（或单位、或企业、或院校……）的中层、基层领导和骨干。他们有脆弱有畏缩，他们想一展抱负一显伸手，想尝试全新的生活与体验，却又害怕失去已经得到的一切，不敢逾越雷池半步。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已为人父为人母，处于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高负荷高压力期。他们中的很多人处于事业可上可下或者不上不下的瓶颈期、攻坚期。他们心里装着孩子的奶粉父亲的药，股市的伤心楼市的痛，同样装着曾经的理想儿时的梦。70后，似乎是挺纠结的一代。

　　人们热衷于谈论80后、90后， 70后似乎被忽略了，他们似乎扮演了一个承上启下的代际群体角色。或许是人们都认为他们已经懂事了、成熟了、成家立业了，因而无须给予更多关注。不错，他们对社会有着深刻的认识，对生活有着深刻的感悟，这些都是从书本上学不到的弥足珍贵的东西，因而他们宽容、智慧、坚韧，富于建设性，具有鲜明的中国特色。要看懂中国社会的变迁，不可不看懂70后。70后其实有很多传奇和故事，我将为你展开的，就是一个70后男人非同寻常、震撼人心却又不失幽默的故事。故事发生在南方城市，因而较多地运用方言，当然我将它作了普适性改良，故而不应存在阅读障碍。故事不针对影射任何人，请列位看官勿要对号入座，毕竟我们70后是宽容理性的一代。

　　管中窥豹，或可略见一斑。从故事主人公身上，你将看到人间百态，从而隐隐寻出社会变迁的脉络。

　　各位观众各位听众，现场直播即将从一场追悼会开始。

每当你几乎快被困难击倒，丧失斗志的时候，你就想想背后还有无数等你倒下捅刀子的SB，就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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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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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幸存者】

发表时间： 2011-5-15 11:16:36 　

　　一、古今完人

　　与时俱进、开拓进取、忠诚可靠、群众信赖、年轻有为、富有魄力、虚怀若谷、自律谨严、侠肝义胆、义薄云天，博爱悲悯、平和体贴、言传身教……好领导、好党员、好公民、好兄长、好丈夫、好父亲，总之是堪称古今完人。

　　而一片白花丛中的挽联更是以中国人特有的方式表达敬仰，寄托哀思：大地悲雄魄，苍天妒英才。

　　最高的评价在悼词里，这是通例。斯人已去，再也不会和活着的人们争名夺利，完美的悼词和挽联毋宁说是对于少了一个竞争者和绊脚石的大度与洒脱。同样的道理，黑锅往往由再不能挣眼再不能说话的人来背，为未亡人、为心虚者求得解脱。

　　死者姓名：秦少锋

　　年龄：三十八岁

　　职务：局长

　　死亡原因：见义勇为，为歹徒所害

　　古江市殡仪馆一号厅一片肃穆，所有的人胸前都佩着白花。市委书记、市长都来了，省市各大媒体纷纷对这场追悼会作了报道，哀荣备至。地方领导、单位同事、旧时同窗、生前好友和家属分别到麦克风前，用赞美的语言、沉痛的表情、缅怀的心理来致敬和送别。

　　秦少锋的儿子秦楚刚刚只说了一句“亲爱的爸爸”，声音就哽咽了，及至念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待”的时候，抑制不住，大放悲声，引得唏嘘一片。而许秋萍致答谢词的时候更是中断了几次，不停地用手绢抹眼泪。一念起那些文字，恩爱之情，历历在目。秦少锋这一走，自己怎么过，儿子怎么办呢？

　　这一场白喜事办得热热闹闹，秦少锋化作灰色的粉末彻底安静了。

　　秦少锋倒是安静了，留下的妻儿老小却是悲痛欲绝。秦裕生和吴淑珍老两口已经哭得没了泪水，许秋萍更是几天都茶饭不思。这天正一个人枯坐在沙发上发呆，秦少锋的老下属，办公室主任钟明打电话来说：“嫂子，本来不该打搅你。但是新局长过几天就要上任了。你现在如果方便的话请到局里来一趟，我帮你一起整理秦局长的遗物。”许秋萍说好吧，就拖着水米未进的躯体到了秦少锋的办公室。钟明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钟明帮着许秋萍一起翻箱倒柜，清理出了秦少锋的书、钢笔、电话本、四条香烟、打火机，还有几件衣服。钟明指着放在墙角的保险柜说：“这里面的东西我从来没看过，也不晓得是什么东西，也不晓得密码。看看嫂子你晓不晓得，要不就只能请急开锁的师傅来撬了。”

　　许秋萍说我来试试看。试到第三次的时候，用了儿子的生日，保险柜就开了。看来秦少锋并不打算刻意隐瞒什么，要把保险柜里的东西带到地下。里面整整齐齐摞着十几个本子，花花绿绿的各式各样的颜色。许秋萍随便翻开一本开看，上面是秦少锋的字迹，还写了年月日、天气，是日记。许秋萍不免有点诧异，跟了秦少锋十来年，真还不晓得他还有记日记的习惯。钟明在一旁感叹地说：“秦局长他真是两袖清风，办公室里没得一样值钱的东西，不瞒嫂子你说，我以为这个保险柜里会有点不一样的发现。原来如此。好人哪，好官。”又拿来两个手提袋，把秦少锋的遗物装了，送许秋萍到门口。临走的时候钟明说：“嫂子，节哀顺变。家里有什么事用得上我的，吩咐就是。”

　　晚上在台灯下，许秋萍带着思念，又带着好奇一页页翻看秦少锋的日记。似乎一切都清晰了，可是白纸黑字越是清晰，眼前的迷雾就愈加浓重。盖棺定论，追悼会上似乎为秦少锋这一生定了调子，然而没想到与自己朝夕相处十多年的丈夫竟是如此神秘高深，如此与众不同。就像张国荣在《侧面》里唱的：你眼光只接触我侧面。是的，当时人们都只看到他的无限风光，谁都不会想到若干年后他会从香港文华酒店纵身一跃，翩翩而去。

每当你几乎快被困难击倒，丧失斗志的时候，你就想想背后还有无数等你倒下捅刀子的SB，就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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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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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幸存者】

发表时间： 2011-5-15 11:18:35 　

　　二、红旗下的蛋

　　大凡光辉的人物，必定从小就胸怀大志，好学不倦。秦少锋当然不例外。

　　秦少锋和崔健一样，是红旗下的蛋，绝对的主流正统，遵循毛主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教导，心中洋溢着宏大叙事的基调。读书进取，立志将来做大事，成为社会栋梁。奥斯特洛夫斯基关于回首往事时不以虚度年华而悔恨，不以碌碌无为而羞愧的名言是他那个时期的座右铭。这段话秦裕生也读过，但是当秦少锋也能读懂这段话的时候，秦裕生觉得自己的年华已经虚度了，已经碌碌无为了，就是一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工人，虽然曾经当工人是光荣的，标志着进入了领导阶级，但那是比较久远的一件事情了。自己这辈子不行，那就只能指望秦少锋。其实秦裕生对秦少锋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想法，秦少锋出生的时候，既没有紫气祥云，也没有闪电炸雷，足见得也就是肉眼凡胎一个。他对秦少锋的交待只有一句话：当干部，吃国家粮。咱们中国有多少吃皇粮的，几百上千万吧，你就成为这几百上千万中的一个，这要求不算过分。但也不算轻松，谁都打破头想吃国家粮，国家粮是那么容易吃的？是个人就能吃得上？况且人一辈子的路，谁说得清楚呢?可见秦裕生的期望与秦少锋的自我期许相差甚远，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面。

　　这是秦少锋给自己列的时间表：

　　早：

　　6：00 起床，晨跑

　　6：30 晨读半小时

　　7：00 早餐

　　7：45 到校

　　午：（逢夏令时则顺延）

　　12：50 练习钢笔字40分钟

　　13：30—14：15 午休

　　晚：

　　19：00 看新闻联播

　　19：30—20：30 做作业

　　20：30—21：30 课外阅读一小时

　　21：30—22：00 练哑铃、俯卧撑、引体向上，进行力量训练

　　22：30—23：00 写日记，日省吾身

　　23：00 就寝

　　这样勤奋且严于律己的学生当然没得说，学习成绩在红榜上总是靠前的。而且不单单是学习好，用当时的评价标准来看，绝对是一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完全是一个主旋律人物。二十多年后，秦少锋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被描绘成完人。完人的轨迹，从小就开始形成了。

　　古江是一条河，古江又是长江边的一座城市。古江穿城而过，这座城市因之而得名。古江市一中就在古江边，课间休息的时候秦少锋喜欢看江水。古江的水往长江去，长江的水向东往海里去。秦少锋心潮逐浪高，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要乘风破浪，直挂云帆济沧海。所以当学校里风靡《恋曲1990》，少男少女们背着书包出双入对的时候，秦少锋并没有成为跟风者。《恋曲1990》流行之前，还有不少歌不少人出尽了风头，在秦少锋的印象中，最早的是《迟到》，“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秦少锋和他的一帮玩伴在微笑与烦恼中成长。再过了几年的某一天，同桌突然问秦少锋：“你说杀人不见血的刀是什么？” 秦少锋略微一想说是激光刀吧，同桌说你这个人有点老土，就把一副耳机塞到秦少锋的耳朵里，放的是迟志强的《狱歌》，迟志强在电影屏幕上走红的时候，秦少锋还小，所以不知道迟志强是何许人也。但是“钱啊，你这杀人不见血的刀”这样的歌词倒是让秦少锋有新鲜感。然而秦少锋那时对钱并没有特别的感觉，它的用处不过是买两根冰棍而已，而且那时的思想品德教育课课本里讲了一个事，说是一个纺织女工继承了十万块钱的遗产，全部献给了国家。秦少锋对十万块钱是个多大的数目没有概念，但是知道它能买无数的冰棍，这样一想也就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得了这么一笔飞来横财，一样献给国家，国家建设要用钱的地方多，不就是少吃两根冰棍吗？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之高的境界，足见思想政治工作的威力。

　　不光是视钱财如粪土，秦少锋对随处可见的打架斗殴也嗤之以鼻。那时候学校已经不再是个纯粹的读书的地方了。“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是当年的流行语，团结友爱也好像只成了写在墙上的标语，教室里经常课桌椅和板砖横飞，而且不少调皮的学生和外面的混混交往密切，不时引来外援对自己的同学下狠手。学校的保安，那时叫校警，对这样的事是不太管的，一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引火烧身，二则不少校警自己本身就是混混，不监守自盗就算是不错了。秦少锋对此深恶痛绝，曾经愤愤地说，江南之大，容不下一张安静的课桌。那语气就象是政法部门的首长面对治安形势的恶化，拍案而起，下决心布置一场严打斗争了。然而秦少锋终究不过只是一个学生，不仅没有权力和能力发动严打，甚至很快连自身也不保了。秦少锋这样的优等生大都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做派，学生的正业就是读书，社会再如何变化，人心再如何变幻，读书总是正途，读书人终究不会吃亏。哪朝哪代不需要读书人呢？外面打得天昏地黑、血肉模糊，与我何干？秦少锋稍微有点不同，他固然一心向学一心向善，却没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秦少锋觉察到世道人心已经变了，可这是他管不了的，他只能恪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原则，不去惹是生非，跟那些可能带来麻烦的人和事尽可能保持安全距离，因而与学校里那些调皮捣蛋的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和平共处，两相无事。可是在社会上游荡的混混不管这些，他们惹是生非可不认人，谁碰着谁倒霉。那天秦少锋放学推着单车刚走出校门就被拦截下了。

　　截住秦少锋的这三个人，叫混混、流氓也行，叫问题少年、社会闲杂人员也可以，古江人把他们称作“躁子”。“躁子”这个方言名词的由来已不可考，大概是说这些人没有正当职业，而又脾气暴躁，素质低劣，动辄打人伤人，为非作歹。三个“躁子”中的一个紧紧把住单车龙头，其他两个一左一右堵住秦少锋，可见他们还具备一定的侦查素质，既控制住了目标，又控制住了交通工具，分工合理，任务明确，如果当警察的话说不定能弄出点名堂，可惜站在了人民的对立面。这样的场面秦少锋此前没有经历过，但却显得很镇定。

　　“拿钱来”。“躁子”说。

　　秦少锋冷冷地看着这几个只比他大几岁的烂仔，一言不发，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你他妈的是聋子啊。” 一记耳光甩在秦少锋脸上。秦少锋感觉一阵火辣，全身的血气直往上涌，不由得握紧了拳头，预备给对面的人迎头痛击。打肯定是打不赢，可是自己何曾受过这样的欺负？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时候陆陆续续有几个学生围拢来看热闹，秦少锋的同班同学计宇急忙走过来，掏出十块钱说：“老兄，我这里有十块钱，拿去买包烟抽，就莫为难他了。”

　　“躁子”瞟了计宇一眼，说：“哪里来的小几巴。” 一把把计宇的钱夺过去，却也没放过秦少锋，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块零花钱，又甩了他一耳光，说：“不服？不服老子再收拾你。”这才扬长而去。

　　计宇看着“躁子”们的背影，说：“几个小杂毛，我兄弟要在边上，还不砍死他们。班长，没事吧？”秦少锋的胸脯一起一伏，粗声说道：“咽不下这口气。” 计宇说：“你跟这种人一般见识什么？穿得破破烂烂，要钱没钱，要狠没狠，摁起几个学生，算什么本事？” 秦少锋说：“不管怎么样，还是感谢你。” 计宇说：“破财消灾，破财消灾。你是班长，你没面子，那就是我们全班都没面子，我能看得下去？” 计宇的老爸是个体老板，把他看如同掌上明珠，有求必应，计宇从小就玩得开，小小年纪倒沾得一身江湖气。在秦少锋看来，两者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所以平时并没什么太多话说。但是经过刚才的事，秦少锋不由得对计宇生出一份好感。

　　两人骑着单车一起回家，计宇免不了又大谈起自己的那些兄弟如何了得，哪个明星又出了什么新歌新电影，古江的哪个老板又买了一台什么样的新车，秦少锋第一次认真把这些话听进去了。

　　事情过去了几天，秦少锋仍然没有从大脑里把它删去，自己亲眼见过这样的事发生在别人身上，也气愤，也感概，也同情，但没有身临其境，毕竟没有切肤之痛。这回是真正领教了什么叫做流氓无赖，打了你，抢了你，还要问你服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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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11-5-16 10:32:39 　

　　三、父子之争

　　秦少锋当然不服，秦少锋是谁？

　　秦少锋小时候有一回和隔壁老朱家的儿子朱小胖打架，朱小胖比秦少锋大三岁，秦少锋自然打他不过。朱小胖掐着秦少锋的脖子把他压在身下，说：“ 服不服？”

　　“不服。”

　　“服不服？”朱小胖又煽了秦少锋一耳光。

　　“有本事今天就搞死老子。今天你不搞死老子，明天老子就搞死你。” 秦少锋鼓起眼睛瞪着朱小胖说。小朱回去把秦少锋的狠话跟老朱说了，老朱是厂里的宣传干事，人称“朱学究”，听了朱小胖的活龙活现的描述非但没有生气，倒是在心里暗自感叹：此王者之风啊，这老秦家的儿子以后绝对是个人物。

　　这件事给了秦裕生很深的印象，儿子真是个有种的儿子！可是脾气太犟了难免不讲道理，而且容易吃亏，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秦裕生觉得应该好好调教调教秦少锋，现在儿子还小，自己还管得住，可塑性还强，等他翅膀硬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然而根本用不着秦裕生操心，读书是教人懂道理的，秦少锋越长大就越知书达理，读书又是教人变聪明的，秦少锋越长大就越灵活机变，小小年纪就懂得“遇见红灯绕着走”，那三个“躁子”拦路抢劫，秦少锋虽然一时血气上涌想举起拳头，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体现出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素养，只不过秦少锋文质彬彬的背后仍然是倔强的脾性和底色。应该说秦少锋迄今为止的表现是让秦裕生非常满意的，所有相识的人都说老秦你好福气啊，儿子会读书，不操心，秦裕生去开家长会听到的也总是表扬，秦少锋俨然是秦裕生的骄傲。每逢这个时候，秦裕生真想振臂高呼：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可是秦少锋读书受教的一个副作用是他并不怎么待见秦裕生。秦裕生认为自己这一生已经荒废了，不再作他想，只把希望寄托于秦少锋。秦少锋却认为秦裕生应当天天向上，应当作表率，应当言传身教，少年的朝气、锐气与人到中年却无所作为的暮气、惰气一经冲撞，就会产生矛盾的火花。

　　秦裕生爱打麻将。本来秦裕生是不会打麻将的，秦裕生年轻的时候，全国山河一片红，打麻将是绝对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在政治运动此起彼伏、连绵不断的形势下，哪个有时间、有心情、有胆量去打麻将？但是麻将这门具有深厚群众基础的国粹绝不会失传，“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广东麻将、河北麻将、上海麻将、天津麻将、武汉麻将、长沙麻将、四川血战到底麻将、大连穷和麻将，到九十年代初期，已经处处麻声一片。秦裕生意识到再不学会麻将就有跟不上形势了的危险，甚至连朋友也会没有了。麻将果然是国粹，具有经久不衰的魅力，一百单八张牌，变化不尽、奥妙无穷，秦裕生一学会就乐此不疲，但是秦裕生要么是学艺不精，要么是牌运不佳，总之是常打常输，可怜的一点工资常常捉襟见肘，只得这个一百那个两百的四处周转，久而久之就得了“秦书记”的别号，而且流传甚广。

　　香烟是麻将密不可分的伴侣。打麻将的时候，人的思维处于活跃和紧张状态，所以健康专家建议老年人适当打麻将以防止老年痴呆。而人类一思考，就要抽香烟，牌桌上必然是烟雾缭绕。秦裕生平时每天抽烟定量在一包半，一上了牌桌就没个准，一支接一支的基本上不断火。他的牌友们也都是老烟枪，四杆烟枪吞云吐雾，整个房间犹如太虚幻境。有一回战斗特别激烈，烟草的消耗量更加惊人，秦少锋便奉命雪中送炭，押送粮草，一进门看到四个人熏得如同蜡像一般，还有人从烟灰缸里把还没有完全吸完的烟头拣出来吹吹气去掉烟灰又点上，秦少锋当即作了一句“四尊菩萨四柱香，一夜鏖战到天光“的打油诗以示讽刺。讽刺本身并不是目的，讽刺的目的在于促使被讽刺者警醒、觉悟，从而改弦更张。秦少锋又和吴淑珍一起多次劝阻秦裕生要爱惜身体，以利将来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秦裕生当然知道他们的话无比正确，可是假若人没有一点爱好，找不到一点乐趣与刺激，活那么长久又有什么意思呢？所以秦少锋和吴淑珍的劝阻并没有收到实际效果。而问题还不止于此，那时候麻将已经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必备节目，说“全民皆麻”应该也并不夸张，人民警察在这时候站了出来，坚决打击这股歪风邪气。每逢公安抓赌抓得紧的时候，秦裕生他们就要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那时候自动麻将机还不普及，用手洗牌的声音特别响，秦裕生他们又找了一块很厚的绒布垫在牌桌上，把风险降到最低。打麻将的人，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状态，不但要关注手中的牌，还要留心外面的动静，实在是一种考验，也是一种刺激。好在秦裕生的一个铁杆牌友就是厂里的保卫干事，反侦察能力极强，所以秦裕生他们这一帮牌友虽然常在河边走，倒也没湿鞋。到了2005年，公安部副部长发表了讲话，指出要区分赌博行为和群众娱乐活动，对人民群众带有少量彩头的打麻将,玩扑克等娱乐活动,不以赌博行为查处。秦裕生及其牌友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公安抓赌没带逮住他们，秦裕生的牌桌上却并非风平浪静。秦裕生的铁杆牌友之一老马患了十几年的心脏病，从健康角度来讲不该从事麻将这种高刺激的娱乐活动，但老马也是个不痛快、毋宁死的爽利人。这天老马来了一手可遇不可求的好牌，起手十张将，一对八条，一对二条，一对五万，一张八万，一坎二饼，老马竭力平稳呼吸，连抓牌的手都在哆嗦，打到第四圈，碰了一对八条，又摸上一张八万，一张二条，这，这，这，老马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借着六十瓦的灯光认真把手上的牌好好看了一遍，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将将和加碰碰和听牌了，老马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那颗心脏的搏动了。要说秦裕生的牌其实也不差，挺顺的一副牌，打完四圈就听牌了，和六、九万，这时候抓了一张二饼，是和手上的牌没有任何关联的“臭子”，说：“老马，打将将和啊，我们是好兄弟，我成全你”，打出二饼，老马激动万分地说：“老秦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好兄弟。”当即开杠，居然开出一张五万，一张八万，将将和加碰碰和加两个杠上花，我的个妈，这是多大的一个番子啊！老马兴奋得一口气没接上来，鸟牌都没来得及看，就撒手去了，再也没有能够回到牌桌上来。秦裕生为此愧疚了好久，为什么那天要叫老马打牌呢？为什么自己要打一个二饼让老马开杠呢？老马呀老马，兄弟我打二饼实在是成全了你呀，可是你为什么竟管不住你那颗心脏呢？你平时管车间里那几十号人不是管得井井有条吗？秦裕生在悲痛与愧疚之中，甚至发了“再打麻将，剁手！”的毒誓。但愧疚归愧疚，毒誓归毒誓，没有麻将打的日子简直是百无聊赖、生不如死。不到两个月秦裕生又忍不住重操旧业了。打麻将摸得一手好牌要把人兴奋死，可是不打麻将又会把人憋死，反正是个死，高兴死总比憋死好。秦裕生这样爱打麻将，秦少锋是极其反感、极其反对的，甚至指着秦裕生说出“玩物丧志”的话，让秦裕生暴跳如雷。当然，麻将后来也成了秦少锋有效的社交手段，但这是后话了。

　　秦裕生还特别喜欢吃田鸡。古江人把青蛙叫田鸡，每到夏天，田鸡是古江人餐桌上的美味。古江人无遮无拦吃了多少年了，等到秦少锋横空出世却遇到了阻力。秦少锋带了一帮同学举着块“请保护人类的朋友”的牌子到菜市场，遇见有买青蛙的就上去劝阻，让商贩们十分恼火，这不是来砸场子吗，没好气地说：“一边去一边去，讨嫌的小几巴，莫搅了我的生意。”秦少锋既然要把保护人类朋友的工作做到大庭广众之下，自然更不能容忍秦裕生在家里吃田鸡。秦裕生当然知道儿子的举动是有道理的，但是这世上的道理何其多，过去饭都吃不饱的日子，有谁讲道理吗？况且道理不能只管一个人，少了我这一口，人类的朋友就香火旺盛了？田里的虫害就少了？可秦少锋偏要较这个真，秦裕生太了解儿子的犟脾气了，秦少锋毫无疑问是得了自己的遗传，但是他又确实犟得有道理，而且儿子要成人、要成才，就必须维护和培养他这种正义感、道德感、责任感，所以每每以“你是对的，下不为例”来敷衍，先饱了口福再说。秦少锋一看这不行啊，老是下不为例，不晓得要下到什么时候了，愤然以绝食来抗议示威，还搬出“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的古训。这么说来，吃田鸡就成了恶行了，这就让秦裕生非常恼火，秦裕生的逻辑是，你就是有千般理我就是有万般错，儿子你也不能以教训的口气批评老子，这事关伦理纲常，事关威严。秦裕生吼道：“读了一点书就不得了了，老子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你来教训老子？老子还只是吃几只田鸡，那些吃穿山甲、吃猴脑、吃娃娃鱼的，你都去管？丁厂长就爱吃娃娃鱼，你也去管去。” 若干年后，爆发了“非典”，秦少锋跟秦裕生开玩笑说：“爸，我当年有先见之明吧。没有敬畏之心，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什么都敢吃，要遭天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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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11-5-17 13:33:57 　

　　四我要到一中读书

　　古江的彪悍民风、古江人的火爆脾性是有渊源的，这里离曾国藩的家乡不远，古江人的祖辈不少都参加了湘军，扎硬寨、打死仗，手上沾了发匪的血，当然也有人仰慕天父天兄，替天行道，铲除了不少清妖。到了国内革命战争的年代，古江的山区成了革命根据地，出了不少元勋和英烈，古江的多处故居、纪念馆、纪念园就是他们的丰碑。文革时期，这里闹派性、搞武斗也是轰轰烈烈、鼎鼎有名。仗打完了，阶级斗争也搞完了，人们忽然间觉得无比轻松，秦裕生见证了古江钢球厂墙壁上“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的标语被抹去，街上的颜色也慢慢多了起来，不再只有蓝色的中山装和黄色的军装。

　　可有一句话是怎么评价国人来着的，一管就死，一放就乱。这个说法没有经过论证，但古江钢球厂可以作为一个缩影和例证。以模具车间黄一民为代表的一批人挑灯夜战，恶补了一阵功课，如愿考上了大学。黄一民拿到入学通知书以后很自豪地说：“我就跟你们说过我不可能当一辈子工油子的，天之骄子啊，天之骄子。”上世纪八十年的大学生确实是被称作天之骄子，所以难怪黄一民几乎欣喜若狂、得意忘形。和秦裕生关系一直不错的陆文安等几个有海外关系的职工千方百计出了国，以前人们生怕扯上海外关系，现在却成了一个资本，一笔财富，想攀都攀不上了，一时间人们各显神通，纷纷去追寻自己的美好生活。以上这些人都算是有本事、有门路的，而芸芸众生毕竟是多数，长期笼罩在人们头上的紧张的政治空气一经散去，国家机器的控制一经放松，大多数人蓦然之间似乎有点不知所措。胆子小的在观望，毛主席说了“文革”这样的运动和斗争要十年、八年再来一次，现在蹦跶得欢，秋后算账可就麻烦了。胆子大的就甩开膀子干了起来，辞了职干个体去了，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们挖到了第一桶金。而年轻人对于时代转换的反应最为直接和敏锐，舞厅，霹雳鞋，希尔顿香烟、大卷发、喇叭裤，已然成了年轻的象征与标志。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同类项逐渐聚在了一起，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干闲诞好事之人在一起扎了堆，这里面有刑满释放人员、有待业青年、有问题少年、有不爱读书的学生，有个体户，也有上班的职工，总之是三教九流。古江钢球厂就有不少这样的人，成天没正经事，东游西逛，游手好闲。起初这些人还只是干些小偷小摸、小打小闹的营生，喜欢坐在栏杆上光着膀子在喝啤酒、胡吹海侃，喜欢调戏调戏不认识的漂亮女青年，喜欢在舞厅争抢舞伴，喜欢和厂外的人打架斗狠，总之祸水流在外面，还有点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意思，人家意大利黑手党还不荼毒西西里岛呢。可发展到后来就成了和尚打伞，无法无天。厂里的东西要偷、熟人也要骗、左邻右舍也要打，凶暴恶劣的程度也愈加升级，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情越来越多，闹出了好几条人命。钢球厂的职工和家属见了他们就如同见了瘟神，唯恐避之不及。秦裕生对这个现实有点看不懂，职工打车间主任，学生打老师，一句话没说好就要拔刀相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就下得去手？而且下那么狠的狠手？难道真是“换了人间”？秦裕生觉得自己有点老了。

　　那些人秦裕生惹不起、管不了，但他却要管好自己的儿子秦少锋。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秦裕生不是龙王，我就这么一个独子，我没得选择，我只能一心把这个儿子培养出来，指望他出息。秦裕生觉得秦少锋在厂里的子弟学校不能再待了，再待就有两种可能，要么秦少锋会受到侵害，说不定哪天就有个飞来横祸，要么秦少锋会学坏样、走邪路，虽然秦裕生认为秦少锋的本质绝对的好，但谁的本质不好？哪个是从娘胎里出来就会去杀人放火？还是环境和教育起了作用。好在秦少锋争气，考上了市里的重点中学——古江市一中，在秦裕生看来这也是古江唯一能够清清静静读书的地方，市委、市政府很多子弟都在一中读书，这是无论如何也要保证的，总不能把领导的子女都毁了吧？

　　但是钢球厂的子弟学校不肯放，学校说这么好的学生我们舍不得，我们学校出个大学生那也是全厂的光荣。秦裕生急了说：“我给你们磕头作揖好不好，子弟学校现在是个什么风气你们不是看不见，老师不上课在外面跑生意，学生打老师，十二三岁就抽烟、谈爱，这能教出什么好人吗？莫误人子弟啊，莫误人子弟。”说着说着就真还要磕头作揖了。做人做到这样，近乎于哀求，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秦裕生的话让校长很不高兴，但是校长终于还是点了头。

每当你几乎快被困难击倒，丧失斗志的时候，你就想想背后还有无数等你倒下捅刀子的SB，就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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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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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幸存者】

发表时间： 2011-5-17 13:36:40 　

　　五、捅屁眼

　　古江市一中是省重点中学，每年考上大学的人数比其他几所中学加起来还要多，绝对的一骑绝尘，所以钢球厂子弟学校不肯让秦少锋走，也所以很多家长愿意出一万大洋把子女送到一中来。然而古江市一中也不是清净之地，钢球厂的学生打架，一中的学生一样打架，钢球厂的学生抽烟、谈爱，一中的学生一样抽烟、谈爱，在这一点上，一中和古江其他几所中学比较起来，也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差别而已。当然，毛主席在城门口也能读书，这说明内因是主要因素，是决定性因素，外因是次要因素，是辅助性因素。秦少锋的内因很好很强大，没有一点很黄很暴力的因子，为了安心读书，他不惜忍受委屈和欺侮。那天秦少锋被三个“躁子”拦路抢劫的事情虽然在他心里起了一点小波澜，但不多久也就过去了。韩非写了《五蠹》，游侠是韩非认为的蛀虫之一。“躁子”这些人就是当今的蛀虫，更何况这些人和游侠根本不可同日而语，战国时候的游侠知道舍生取义、知道扶危济困、知道士为知己者死，“躁子”则是游而不侠，游荡倒是四处游荡，却全没有侠义可言，全没有是非道德观念，放在抗日战争的时候绝对是一帮有奶便是娘的汉奸。跟这些人一般见识？跟这些人斗气？秦少锋觉得太掉价了。

　　一中的学生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像秦少锋这样正儿八经考进来的学生，一种是交了一万块赞助款进来的，注意是赞助款，而不是择校费。交钱的家长要与学校鉴一份协议，声明是自愿为学校建设作贡献，如果哪天要把钱拿回去也没问题，当然钱走了人也得跟着走。那时候还没有提教育产业化，但这一操作办法倒也颇得教育产业化的精髓。当然从来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中国的父母对儿女是绝对单向度地付出，莫说一万块钱，就是十万块钱也舍得。也因为如此，不少轻松跨进一中大门的学生倒不是很珍惜在省重点中学读书的机会，秦少锋的同班同学计宇和203班的裴凯就是其中的两个。

　　经过上次的事情，秦少锋对计宇有了一些好感，计宇像个大人一样处理那样的场面，也让秦少锋觉得有几分佩服。但是秦少锋对裴凯的言行举止却是很看不惯。裴凯有三句话的出现频率最高。第一句话是：“我爸爸是政法委的，什么事摆不平？”。第二句话是：“我在外面兄弟多。”第三句话是：“你晓不晓得裴元庆，隋唐第三条好汉，我家祖上。”这三句话在秦少锋看来，分别讲的是我祖上、我爸爸、我兄弟，没有一句是讲我自己如何如何，这只能说明我自己不行，只能仰仗我祖上、我爸爸、我兄弟的威势。一个人能一辈子靠别人？秦少锋瞧不起这样的人。当然很多人还是被裴凯这三句话唬住了，除了第三句话无从考证，前面两句话倒都是事实。

　当时一中初中部的男生除了篮球、足球、兵乓球以外还流行玩两个游戏。一个是斗鸡，用手握住一条腿的踝关节抬到腰际，一只脚立地，用抬起的那只脚的膝盖顶对方，而不能用手推对方，直到把对手顶倒为止，是为斗鸡。斗鸡这个游戏大家都不愿意和裴凯玩，因为他耍赖，总是用手去推别人，总之是只能赢不能输，把别人推倒在地后还要得意洋洋地说；“还有哪个来？还有哪个敢来？”。没有人应战他就要强拉出一个人来和他斗，当然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另一个游戏比较无聊，叫捅屁眼。玩法是悄悄潜伏到对方身后，下蹲，两掌并拢，用指尖直捅对方屁眼。肛门周围布满神经，而且万一对得不准，捅到生殖器上就更麻烦，所以这绝对是个危险游戏。也正因为如此，学生们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并不用很大力气，以免造成损伤。但是裴凯却要下狠手，而裴凯即使不下狠手也没人敢去捅他的屁眼，那无异于去捅马蜂窝，自找苦头，故而裴凯对捅别人屁眼的游戏乐此不彼。那天下课秦少锋和203班的李明站在操坪上说话，裴凯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他们后面，突然狠命给李明来了个捅屁眼，可是这一捅没对正位置，直接捅到了阴囊上，只听见李明“哎唷”一声惨叫倒在操坪里，而裴凯却哈哈大笑，没有一点愧疚的意思。秦少锋看着裴凯那张笑得都有些扭曲变形的脸，觉得无比丑恶。他当然知道裴凯是何许人也，所以他也绝不想招惹这么一个瘟神，但是他实在看不下去，今天他可以捅李明，明天他就可以捅我秦少锋，后天他可以捅张三李四，大后天他可以捅王五赵六，大家都不说话，他岂不是要捅遍全世界？

　　秦少锋一边去扶李明一边说：“你把他捅到满地打滚也都算了，赔个不是会死人？”话一说出口，秦少锋就觉得有些后悔，完全可以用不同的语言表达同样的意思，表达同样的不满，而不至于刺激听众。

　　果然裴凯听了这话马上收起笑容变了脸，说：“咿呀，咿呀，这里还出了个敢在我面前打抱不平的，你不认得我吧？”那口气，显然透着牛二的威风与无赖。

　　秦少锋说：“认得，203班，裴凯。”

　　裴凯说：“既然认得，那就是还不晓得我的厉害，要不我这就喊两个兄弟来让你见识见识。”秦少锋心想坏了，坏了，一时冲动脱口而出招惹了这个瘟神，这下有得麻烦了。秦少锋仿佛看见一群“躁子”涌过来，朝自己拳打脚踢，书包被扔在一边，课本散落一地。

　　裴凯说：“中午放学，在校门口，我等到你。”

　　秦少锋说：“算了吧。”

　　裴凯说：“怕了？”

　　“没这个必要。”秦少锋绝不轻言一个“怕”字。

　　“那你给我赔个不是。”

　　“我赔不是，给你？”

　　“对，你给我赔不是，因为你刚才冒犯我了，得罪我了。有问题吗？”

　　秦少锋咬了咬嘴唇说：“对不起。”

　　裴凯说：“看你还识相，今天给你留点面子，就不教训你了。”

　　这句话让秦少锋很恼火，心想我都给你面子了，给了个台阶让你下，你还给个竿子就往上使劲爬。教训我？就凭你？还不晓得哪个教训哪个呢？秦少锋每天都进行锻炼，身体素质那是相当的不错，要说打架，秦少锋根本没把又矮又瘦的裴凯放在眼里。

　　秦少锋本来想说：“不用等到放学，现在就可以单挑。”话都到了嘴边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出发点就是避免招惹麻烦，所以要忍，忍，忍。

　　晚上秦少锋在日记里写道：“战争年代的凶狠好斗那是英勇善战，和平建设时期再凶狠好斗那就是添乱，破坏安定团结的局面。我怕裴凯吗？不怕。我怕谁？关键的问题是我要读书，要好好读书，要为将来打基础、做准备。现代社会不是以蛮力胜出的社会了，是以“智”胜出，以“质”胜出。逞一时匹夫之勇，只会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忍，忍，忍。”可见“完人”秦少锋是何其懂事，何其早熟早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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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ki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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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11-5-18 9:03:59 　

老白又有新东西了啊，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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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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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幸存者】

发表时间： 2011-5-18 10:46:54 　

^_^ 谢谢 Akiy兄的支持~今天再贴几章吧

　　六裴元庆的后人

　　秦少锋和裴凯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以秦少锋妥协退让告终，但是通过这一回，秦少锋把裴凯看了个八九不离十。根据秦少锋的眼见耳闻，古江的躁子大致上可以分为四种类型，第一种是真正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这部分人的主体是无意悔改的刑满释放人员，多半没有正当职业，他们是躁子中的“毒王”。第二种是古江人所说的“名声哥”，这些人要么经济上比较宽裕，喜欢请吃请喝，施人以小恩小惠，很有几分宋江的味道，要么是为人特别圆滑，善于结交各类人物，当然长袖善舞也是一种本事，而且也不是人人能够练就的。“名声哥”说起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道上的势力却未见得深厚，所以一提起某个江湖人物，有知情者会说，“那也不过是个名声哥而已”，就说明这样的人还不够狠，在江湖上实力不够。第三种人是打手类型的，打架的手段和本事都还行，凶则凶矣，猛则猛矣，却没有多少头脑。第四种被古江人称作“泡皮”，本来只是软不拉塌的一具皮囊，还要被水泡发，就更加松软，由此可见古江的民间语言多么形象而又切中本质。说白了，“泡皮”就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外强中干的那类人。

　按照秦少锋的分析判断，裴凯是第二种人和第四种人的交集。初中部的学生，几乎没有不认识裴凯的，都知道他老爸牛、朋友多，他是绝对的“名声哥”，当然他还没有像后来的网络红人“犀利哥”、“云才哥”那样名声大躁，他的名声还暂时局限在一中这个校园。同时他又算不上狠角，他要是真正的狠人，秦少锋为李明打抱不平的时候他早就该动手了，哪里来那么多废话？他还总是故作神秘地说他家有从裴元庆开始祖传下来的独门功夫，对付百十来个的不成问题，这就完全不靠谱了，亏他说得出口，大嘴咧咧满嘴跑火车，他家要有这功夫，《少林寺》早就请他们去拍了，还有李连杰什么事？可是裴凯还不知道秦少锋把他看穿了，秦少锋的妥协退让让他以为秦少锋软弱可欺，裴凯自己是“泡皮”，反倒把秦少锋当做“泡皮”来收拾。

那天秦少锋在学校小卖部又碰到了裴凯。裴凯正在请一帮人抽烟，当然裴凯请的人都是他认为值得结交值得投入的人。那时候学校的小卖部包括学校周边的商贩都提供散烟，所谓“散烟”，就是把一包烟拆开了论根卖，因为学生身上的零花钱往往不够买一包烟，所以化整为零、积少成多也是做学生生意的经营门道之一。经常有学生掏出几毛零钱往柜台一扔，说：“来，老板，买几根散烟。”但是裴凯是学生中的富豪，他是基本上不买散烟的，今天他买的就是一盒希尔顿，看见秦少锋进来，立即油腔滑调地说：“咿呀，这不是秦班长吗？来买散烟抽啊？不要买了，我这里有好烟抽。”

　秦少锋不卑不亢地说：“谢谢，我不抽烟。”

　　裴凯说：“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个兄弟，就是上次在操场上我准备喊过来的几个兄弟。” 裴凯特意点出“在操场上准备喊这几个人过来”，一方面是敲打秦少锋，上次你可是在我面前低了头、拌了矮，我要揭你的伤疤，另一方面是告诉他那几个兄弟，我跟眼前这个人有过节，当然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否则根本不用言语，冲上去一顿暴打就是了，现在是要慢慢修理他、羞辱他。裴凯太狡猾了，一般的学生那里有这么深的心机，很多年以后秦少锋还在感概，裴凯这小子阴是阴、损是损，但也确实是个人才。

　　“怎么样，初次见面，拿点什么东西孝敬我兄弟？” 裴凯眯缝着眼睛说。

　　“我身上只有五毛钱，各位老大看能买点什么？” 秦少锋实话实说。

　　一个人一把上前就把秦少锋的口袋搜了个遍——裴凯的刚才的语言暗示起了作用。搜身的结果是果真只有一张五角的邹巴巴的票子。

　　“买个卵呐”，上来搜身的家伙口气既轻蔑、又凶狠。

　　“算了，算了，也不要你买东西吃了，给我老大点根烟吧”，裴凯用手一指，““这是我老大，也是鸿运街的老大，跟老大点根烟，也算是拜了码头，在鸿运街上，在古江市，有老大在，就有人罩着你。” 裴凯所说的老大其实只是鸿运街老大手下一个很不起眼的马仔，裴凯说话总是那么夸张。

　　裴凯把打火机递给秦少锋，却又在秦少锋不情愿地伸手去接的时候，故意把打火机“掉”在脚下。秦少锋犹豫了，裴凯太坏了！他就是存心要让自己难堪，变着法子让自己低头。猫一下将老鼠毙命有什么乐趣？猫抓住老鼠以后要慢慢将它玩死，裴凯就是这样一只猫。

　　“快点快点，老大一来脾气就要把你的桌子掀了。”裴凯催促着说。当时很风行翻盖课桌椅，据说这种课桌椅是根据人的书写特点、坐姿特点设计制作的，有利健康，所以大部分学生家长都买了这种课桌椅，让子女健康成长。学生们打架的时候经常的一个举动就是把对方的课桌砸烂，以表示不让对方待下去了，滚蛋。因而裴凯“掀桌子”的威胁确实起到了效果，点到了要害，秦少锋不能滚蛋，他的未来，秦裕生和吴淑珍的希望，就寄托在这副课桌椅上、这间教室里，从这里滚蛋了，就没了出路。就因为这一点，秦少锋才甘于忍受裴凯们的羞辱。忍了这么久，难道最后一口气忍不下去？秦少锋弯着腰蹲下身子去捡打火机，裴凯顺势摸着秦少锋的头说：“乖崽，乖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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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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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11-5-18 10:52:16 　

七等到出息的那一天

　　秦少锋在日记里写下了他的愤恨：“裴凯及其一帮人，我警告你们！再来惹我，我就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了。” 如果秦少锋和裴凯单挑，秦少锋有绝对的信心和力气把裴凯打得满地找牙，但是要对付裴凯那一帮人，秦少锋暂时还远远没有那个能力。因此日记开篇的这段话只不过是感情的宣泄。

　　“你们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当了古江的市委书记，还不把你们一个一个都收拾了。你兄弟多又怎么样？你斗得过政法机关？你老爸是政法委的又怎么样？政法委要归书记管吧？到那时候，小小寰球，有几个苍蝇碰壁，嗡嗡叫，几声抽泣、几声凄厉。你再如何嗡嗡叫，再如何抽泣、凄厉，哀求我不要一巴掌拍死你们，那也还要看我的心情。”这段话阐述了秦少锋的复仇设想和途径。

　　接下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勾践包羞忍辱，卧薪尝胆，才能十年之后一举复仇。韩信受得跨下之辱，才能成就后来的功业。我有什么忍不得的？现在隐忍，是为了有朝一日的爆发”。这一段则说明了现实策略。

　　紧接着又笔锋一转：“你们现在尽可以打我、骂我、羞辱我，但是我还是比你们强大一百倍、一万倍，因为我的学习成绩好，因为我有知识，知识就是力量。”这就充满了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和对自己受辱的辩白。

　　然后秦少锋又表明了他的虚怀若谷和不计前嫌：“其实若干年后回过头来看，这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我也许根本就不记得还有这么几个小毛贼。那么多事关国计民生的事情要处理，这么几个小东西还能进入我的视野？当然，如果你们能够幡然悔悟、改弦更张，重新回到人民的立场上来，我还是可以接纳你们到革命的统一战线里来。”

　　秦少锋的这篇日记表达了几层意思和逻辑：只有读书将来才有出息，为了将来有出息，我现在可以忍受种种不堪，等我将来出息了，我再回过头来收拾你们。而如果你们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我也可以高抬贵手，放你们一马。党和政府一贯的政策就是给出路。

　　秦少锋决意按照自己的这一思路和逻辑来行事了，但是事物的发展往往不以个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你要韬光养晦、深耕厚植，你想安安心心做良民，还要看人家答应不答应、乐意不乐意。那真是一个混乱的年月，一个草莽的年月。不光秦少锋感觉到这一点，吴淑珍也同样感觉到了这一点，古江市文革以后的第一起枪战就让吴淑珍给遇上了。枪战的双方是古江市势力最大的两个涉黑团伙，从云南买了枪回来，准备做大做强。火拼那天两方加起来大概有二十来条枪，有货真价实的五四、六四、七七，还有仿真枪、自制的钢珠枪、散弹枪、双管猎枪、鸟铳，以及两杆气枪，一时间子弹、钢珠、铁砂、铅弹在街市里横飞，标志着古江市的流氓斗殴进入了热兵器时代。

　　枪战的那天晚上吴淑珍正从妹妹吴巧珍家回来，走在一条并不宽敞的街上，突然听见呯呯砰砰的一阵嘈杂，起初一刹那吴淑珍并不知道这是各式各样的洋枪土枪在开火，直到有人大喊“打枪了！”“杀人了！”，又看到路上的行人拔腿狂奔，这才反应过来，但是两条腿已经发软了，情急之下躲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餐馆，直到枪声、叫声、警笛声、急救车的呼啸声过去了好久才出来。看到路上一摊一摊的血迹，吴淑珍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回到家里吴淑珍仍然惊魂未定，思维仿佛又回到了文革的武斗岁月。1967年夏天，古江的两大造反派组织“红色怒火”和“誓死保卫毛主席青年近卫军”展开了一场激战，也许那个夏天的太阳特别让人躁动不安，下手也异常凶悍，一场武斗下来，死了好几十人，受伤无数。在这个省份，这还不算最厉害的，后来吴淑珍听说南边的道县杀了很多人，以千数计。

　　武斗的枪声大作的时候，吴淑珍一家人顶着被窝或者棉衣，缩在床底下、桌底下，躲避不长眼的流弹袭击。吴淑珍趴在家里的饭桌底下稍稍一抬头，就能看见墙上的毛主席画像。吴淑珍既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能无比景仰地凝望毛主席，心想，敬爱的毛主席啊，您老人家可要保佑我们全家平安无事啊。其实不久前，吴淑珍还和同学慷慨激昂地朗诵过“砍头何所惧，革命志不移，敢上刀山下火海，誓死保卫毛主席”的自作诗句，吴淑珍是贫农出身，革命意志无比坚定，只是还缺乏“砍头何所惧”和上刀山下火海的大无畏精神，所以只能在枪弹中祈求毛主席的保佑。好在心诚则灵，吴淑珍平平安安地活到了今天。刚才的枪响、地上的血污，又牵扯了吴淑珍的记忆，吴淑珍心有余悸地跟秦少锋说：“吓死个人，吓死个人，魂都吓掉了。以后少出去点，外面不太平啊，不太平。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秦少锋又懂事又听话，他当然万分懂得吴淑珍的心情和想法，没事尽量少出门，免得吴淑珍担心。但是上学总得出门，晚自习总得出门，而出门就有危险。那天晚上九点多秦少锋下了晚自习和同桌周鹏一起出了教室，周鹏的学习成绩也是经常上光荣榜的，标准的一个优秀生，只是秦少锋看来他的缺点在于性格比较柔弱，有点娘娘腔，少了几分阳刚之气。晚风吹在身上很凉爽，心情也很舒爽，两人说好把单车放在学校步行回家。秦少锋和周鹏走到七里庙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两个光膀子，一个满身横肉，一个精瘦精瘦，身上的肋骨都看得清楚，隔着好几米开外就能闻到满身的酒气。

　　周鹏低声对秦少锋说：“离远点，转个圈圈绕开走。”

　　秦少锋说：“又冒做亏心事，转什么圈圈？你怕？”

　　“怕，怕，不怕。” 周鹏说。硬着头皮跟着秦少锋往前走。

　　就在要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个满身横肉的家伙突然猛地喊了一声：“小几巴！”

　　周鹏触电一样浑身抖了一下，停住脚步愣在那里。秦少锋却还径直朝前走。

　　“给老子站到！小几巴。”

　　周鹏说：“喊我们嘞。”

　　秦少锋压低了声音说：“快走，不理他。”

　　话还没说完，横肉男已经扯住了周鹏的衣领猛力往后一拉，周鹏猝不及防，差点摔了一个跟头，周鹏被截住了，秦少锋也只得停住脚步。

　　“给老子跪到！”胖子一身的肥膘闪着油亮的光。

　　周鹏这个乖乖仔哪里见过这么野蛮粗暴的架势，说话的声音都在哆嗦：“大哥哥，我们无冤无仇，这、这、这是为的什么呢。”被吓者越害怕，吓人者就越高兴，那瘦子嬉皮笑脸地说：“这、这、这是为的什么呢？老子今天有兴致啊”，突然间又变了腔调：“还不跟老子跪到！”边说边朝周鹏的头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周鹏被这一下拍得全身都软了，两条腿一发抖，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横肉男又指着秦少锋说：“你，跪到。”

　　秦少锋拍了拍书包，说：“我们都是学生，请高抬贵手，不要为难我们。”

　　横肉男在秦少锋脸上重重甩了一耳光，说：“少跟老子说屁话，再多一句嘴，舌头都绞烂你的。”横肉男的巴掌如同蒲扇一般，扇得秦少锋眼冒金星。秦少锋捂着脸还没缓过神来，那瘦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秦少锋后面，朝秦少锋的腿窝子狠狠蹬了一脚，秦少锋“哎唷”一声也跪在了地上。秦少锋忍住疼痛，飞速地想着对策。跑，这两人醉醺醺的样子，一定追不上自己，但是周鹏怎么办，他那两条已经软不拉几的腿迈不迈得开步子还是个问题。打，胳膊拧不过大腿，看那一身横肉就不是一个重量级上的，只能寄希望于周围的人能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七里庙这一带集中了不少排档，是古江有名的夜市一条街，夏天的夜晚这里常常人声鼎沸，食客如云。可是面对两个受辱的少年，有的人泰然自若地继续吃东西，有的人则嘻嘻哈哈地看热闹，还有人居然吹起了口哨。看到有人起哄，两个“躁子”更来劲了。横肉男说：“给老子磕个头。” 瘦子补充道：“磕个响头就放你们走。”周鹏侧过脸来看了看秦少锋，那意思是先服了软脱身再说吧，秦少锋紧绷着脸没有任何表情，也不理会周鹏通过眼神的沟通。周鹏的神经几乎要崩溃了，到了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要你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程度，把额头轻轻地往地面上点了点。

　　“不响”，横肉男说，又指了指秦少锋，说：“你。”瘦子就把秦少锋的头使劲往下摁，秦少锋两手撑住地面，颈上使劲抗住瘦子施加的外力，竭尽全力不去完成那个屈辱的动作。

　　“这小几巴还蛮硬扎。”瘦子说，又朝秦少锋背上踹了一脚，秦少锋身子往前一扑，马上又恢复到昂首挺胸的状态，弱势一方也只有采用这样的方式抗争了。

　　这时候横肉男的酒劲涌上来了，吐了一地。横肉男指着一地酒污说：“给老子舔干净。”

　　日你祖宗！太恶心人了吧！秦少锋如果手里有把刀，真会一狠心朝那个油光发亮的肚皮捅下去。秦少锋侧过脸去看了看周鹏，想给他一个信号，周鹏已经泪眼婆娑了，秦少锋突然大喊一声：“跑”，像弹簧一样噌地一下从地上弹起来飞奔而去，周鹏两条腿都软了根本起不来。已经跑出去好几米远了，瘦子才反应过来，追了几步没追上，骂骂咧咧道：“下回碰到老子还不搞死你。”

　　秦少锋跑回家，用最快的语速最简洁的语言把事情跟秦裕生说了，秦裕生叫上隔壁老朱带着秦少锋一起到了七里庙，人已经不在了，秦少锋回到家里往周鹏家打了电话，周鹏已经到家了，咿咿唔唔地哭个不停。

　　这件事给了秦少锋很大的刺激，男儿膝下有黄金，上拜天下拜地中间拜父母，给那两个下三滥的下了跪，真是奇耻大辱！秦少锋那天的日记是这样写的：“这是什么人？什么德行？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就让祖国的花朵当街下跪，今天你要老子跪在马路上，有朝一日老子要让你跪在铁钉板上。”古江人口头上自称老子是很常见的，这是秦少锋第一次在日记里白纸黑字地自称“老子”，足见其愤怒程度。秦少锋接下来写道：“我这算什么，韩信不也还给流氓下过跪吗？要做大事的人一定要能忍耐。下三滥终究是下三滥，韩信还是韩信，韩信拜将封王，下三滥就只能永远在淮阴当混混。匹夫之勇终究是匹夫之勇，匹夫之勇就是让人下跪钻裤裆，君子之勇才是大勇，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糜鹿兴于左而不目瞬，骤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这是君子之勇。”秦少锋的思路和逻辑还是一如从前。

每当你几乎快被困难击倒，丧失斗志的时候，你就想想背后还有无数等你倒下捅刀子的SB，就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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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连载转帖]中国流氓——一个70后男人的非寻常人生与非正常死亡[7.23更新]26529

白瑞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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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幸存者】

发表时间： 2011-5-19 8:56:37 　

八、学生的趣味生活

　　其实如果不出现这些事情，秦少锋的学生生活是很充实很愉快的。在一个群体里面处于超拔位置，这样的滋味当然很美妙。秦少锋感觉最有巅峰成就感的时刻是在学校的墙壁上或者宣传栏里公布福布斯排行榜的时候，只不过这个福布斯排行榜不以财富作为评选标准，而是以考试分数作为评选标准。评选的范围可能是全年级前二十强、前二十五强、前五十强。而无论哪种评选范围和口径，秦少锋总是榜上有名，并且数度荣登榜首。据说有人做过统计，能够让自己的名字在一中的福布斯排行榜出现八次以上的，上大学就没有任何问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自从恢复高考以来还未有过例外。分数不会说话，但是能够决定人的命运。在很多老师和学生看来，一中的福布斯榜简直就是高考的练兵场和晴雨表，在这张榜上居于前列的学生基本上可以视同为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另外一个让秦少锋极富成就感的时候是在作文课上，秦少锋的作文经常被作为范文在课堂上念。教语文的陶老师曾经是个激情四溢的文学青年，现在虽然孩子已经八九岁了，骨子里的那点文气和酸气还是一点没变。陶老师念学生作文的时候抑扬顿挫、字正腔圆，让学生们感慨原来我的作文写得这么好啊。陶老师也从不吝惜对学生的表扬与激赏，有一回他念完了三篇作文，说：“我们班上有这么才华横溢的学生，我这个做老师的感到骄傲，感到自豪，我希望你们中间能出托尔斯泰、出卡夫卡、出茨威格、出海明威、出川端康成、出鲁迅、出沈从文、出白先勇，希望你们手底下能够写出灿烂华章，探索揭示人性，见证时代变迁，影响和改造一代人的精神。”另一回的一个作文题是《假如……》，秦少锋便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假如我当了总理》，谈古论今、直抒胸臆，勾画蓝图。陶老师在这篇作文后面的评语写了整整一页纸，最后一段是这样写的：“自古英雄出少年！你的一些观点令我都感到赞叹、惊讶、佩服。虽然你提出的一些设想、一些办法和措施还显得稚嫩，但那是你在以后的人生道路上需要学习、磨砺和充实的地方。“政府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公民更幸福、更自由、更有尊严。”这是全篇的点睛之笔，闪烁着的人性的光辉，有着与你的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和思想高度，而很多人可能终其一生也达不到这样的思想高度。期望你能成为一个大写的人，成为一个启蒙者、开拓者，一个能够领袖群伦的真正的英雄，完成一个壮丽卓异的人生。”这个评价太高了，秦少锋看到这段评语的时候真是觉得热血沸腾，决心一定不辜负陶老师的期望，做一个有益于国家、有益于人民、有益于社会的栋梁之材。

　　让人慷慨激昂、热血沸腾的事不少，让人感到轻松愉快、忍俊不禁的事也很多。读书有会读书和苦读书两说，天资聪慧、触类旁通、举一反三，是为会读书，以勤补拙、笨鸟先飞，别人花一个小时琢磨明白的问题，我花三个小时把它琢磨明白，是为苦读书。秦少锋毫无疑问属于前者，因而在秦少锋看来，学生生活非但不单调枯燥，反而充满趣味。比如给老师起外号，就是一件蛮有味道的事情。教英格利希的龙老师，其实年纪不大，但是却聪明“绝顶”，因此得名“龙巴多”，化用了意甲赛场的秃顶球员隆巴多的名字。教物理的张老师，痴迷于香功，常常运用课余的闲暇时间向学生们传经布道，久而久之就得名“张天师”。教数学的胡老师有一门绝技是画圆，手上拿着粉笔头，以胳膊肘为圆心，左边一道弧，右边一道弧，一个圆溜溜的圆就呈现在黑板上了。他这一手让学生们非常佩服，秦少锋想，胡老师该是画了多少个圆才画得这么圆啊。大家刚开始给胡老师起的外号是“胡圆圆”，但是这个名字太女性化了，也不知道跟陈圆圆是什么关系，出现了性别偏差，足见得不是个好名字。于是秦少锋给胡老师起了个新外号：弧圈球。因为胡老师画圆是以弧圈为基本单位和元素，左边一道弧圈，右边一道弧圈，就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弧圈”很好地概括了胡老师独门绝技的基本要领，又跟胡老师的姓氏是谐音。另外，胡老师在春秋季的标志性着装是一身蓝色的中山装加一双回力白球鞋，这便是“球”的由来。这样的穿着搭配在学生们看来是老土的，穿中山装不要紧，胡老师那个年代出生的城里人几乎人人都有一身中山装，关键是你穿中山装的时候不能穿一双白球鞋啊，怎么样也得穿一双乌黑铮亮的三节头皮鞋吧。因此弧圈球这个外号从谐音上讲也包含了“胡乱穿球鞋”的意思。这个新外号一经秦少锋提出，就得到了广泛认同。学生们给老师起外号，并非对老师的不尊敬，在某种意义上讲，无恶意的不进行人身攻击的外号倒是证明了师生关系融洽。大部分老师在知晓了自己的外号以后，都没有面露不悦之色，有几个还从此以学生给起的外号自称，比如课堂里就可以常常听到我张天师如何如何的说法。

　　学业如此顺利，学生生活如此充实而有趣，秦少锋完全应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由中学到大学，由学士到硕士，由硕士到博士。老师们的期望、秦裕生和吴淑珍对于儿子未来道路的设计以及秦少锋本人的愿望大体都是如此。与秦少锋的优秀相对比，还有一些学生就显得后进，后进这是个比较文明的说法了，用老师们私下里的说法是“操蛋”。是操蛋而不是捣蛋，操蛋和捣蛋是不一样的。有的人优秀，有的人操蛋，这确实是个两极分化的社会。

　　计宇属于偶尔捣蛋的，裴凯则属于操蛋的，其他中学还有更操蛋的，操蛋得连老师都唯恐避之而不及。但是也有不信邪的老师，教体育的姜老师就曾经恼火得把一个操蛋的家伙硬生生的横摔在操场上，没几天姜老师就在回家的路上被打破了脑壳，缝了十四针。整个事情很清楚，操蛋鬼也毫无掩饰的意思：“就是我喊人打的。哪个敢打我？我肯定要把他打回来。”学校做了开除的决定，操蛋鬼似乎根本没当回事，说：“老子正是不想读了。”

　　秦少锋觉得他这个班长越来越难当了。听话的学生谁讲都听话，不听话的学生谁讲都不听话，老师都讲不听，我秦少锋还能讲得听？体壮如牛的姜老师的脑壳都被打破了，那还不指谁打谁？班长是个官，而且是这教室里面几十号人当中最大的官，虽然没有下红头文件，但却是群众公认的。是个官就要管事，比如说上课不遵守纪律的，要记名字，作业没有完成的，要向老师报告，哪个男同学和女同学亲嘴了，更要报告老师，这可都是得罪人的事情。班主任老师说，最近学习纪律有点松劲，秦少锋你要切实把责任担起来，多促一促，学生说班长班长，我不就是上课讲了个小话吗，我不就是蒙着《历史》的书壳壳看金庸古龙吗，人家金庸写的也是历史啊，我不就是旷了半天课打电游去了吗，你知我知不告诉老师就完了。

　　名词解释：

　　活牙：南方方言，在不同语境下可表达多种意思。可以意指捣蛋添乱的人，可以意指为非作歹的人，可以意指难缠的人，可以意指异常愚蠢的人，等等。这些人的共同点是不可救药。

　　更何况告诉老师也不一定就能解决问题。裴凯就对一个被他欺负的同学说了一句很著名的话：“告老师？我怕你告老师？我告诉你，老师他怕我，他喊我喊活牙。”对付学校里的“活牙”和外面的“躁子”，秦少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但是他提出了一条非常重要的建议，放学和晚自习以后必须结伴而行，就好比读小学的时候放学要站路队，住得相隔不远的同学编成一个路队，没有特殊情况绝不单独行动，用道上的话讲叫绝不能落单，出了情况至少有个通风报信的人啊。秦少锋的这个合理化建议被班主任老师马上采纳并作为纪律执行，而且这个做法后来还在全校推广，仅此一例就可见秦少锋这个班长当得很成功，但也当得很操心，秦少锋想当个官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若干年后秦少锋看到自己儿子班上的同学竞相去当官就觉得滑稽，班长、副班长、学习委员、体育文员、文娱委员、生活委员这些职数不够用了，就还得整出副学习委员、副体育文员等一干副职以及学习讨论小组长、文体活动小组长、路队长等等，总之人人有官当，有位子坐，都要在这个人群里找到价值依归，秦少锋不由得感叹原来官本位的文化和意识如此深入骨髓，甚至浸润到儿童的心里面，看到儿子及其同学的举动，秦少锋就完全能够理解为什么县里面会有十多个副县长乡里面会有十多个副乡长。可是儿子你不知道你爸爸当初当个小班长当得多累多提心吊胆啊！为什么说提心吊胆呢，因为要管事就要得罪人，得罪了别人不要紧，得罪了“活牙”和“躁子”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但是秦少锋骨子里面的霸蛮劲发作起来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不敢说不敢管不敢做不敢为这可不是秦少锋的性格。当然秦少锋还有最后一道防线，那就是他的爸爸，儿子的爷爷，秦裕生。和秦裕生争也争过，吵也吵过，但是不管他爱打麻将也好，爱吃田鸡也好，秦裕生在他心目中还是个顶天立地的好汉。老话是怎么说的，打虎须得亲兄弟，上阵还要父子兵，真正干不过“活牙”和“躁子”了，还得把老爸搬出来，就秦裕生那一米八一的块头，怎么样也有几分威慑力吧。

每当你几乎快被困难击倒，丧失斗志的时候，你就想想背后还有无数等你倒下捅刀子的SB，就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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