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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东江反击之24师的惨败

翻译：近卫龙骑兵

Counterattack on the Naktong, 1950

作者Dr. William Glenn Robertson

此书是Leavenworth Papers中的一篇，网上可以下到OCR版

http://usacac.army.mil/CAC2/CSI/LeavenworthPapers.asp

翻译的是第一章的开头部分，计划翻译到24师丢盔弃甲就结束，主要是为了联系一下并熟悉一下军语

第一章突出重围

一直以来，军事历史学家们总是认为进攻才是起决定性作用的，因此也是最受偏爱的作战样式。他们认为只有通过进攻战役才能达成战争目的。只要存在抵抗，那么进攻者就必须面对一个防御者。防御方总是不怎么情愿的，因为这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因为永久或暂时地处于弱势。如果这种弱势是永久性的，那么防御者就只能寻求尽最大可能杀伤和迟滞进攻者的兵力，以期让进攻者因无法承受过高的代价而放弃。在这种局势下，防御态势就变成了仅仅是一种自卫手段罢了。但如果防御者的弱势只是暂时的，那么防御战就可以为一个更大的目的服务。防御者再一次设法迟滞进攻者，但是争取到的时间是用来聚集预备队和物资，最终将其用来对之前的进攻者发起反攻。这样看来，防御也是取得决定性胜利的进攻行动的序幕。

在采取任何反攻之前，防御战必须取得胜利。在战术层面，防御者必须在关键地形上部署兵力，这样才能挡住和击退进攻者的突击，并保持防御阵地完整无缺。但是坚定的进攻者总是能顺利突破防御者的阵地。问题只是这种突破会不会迅速发展壮大以至于不仅威胁临近的单位甚至威胁到整个防御体系。面对这种突破，防御者通常会尝试反突击，要么将进攻者逐出防御阵地，要么至少遏制住突破。对于指挥官来说实施这种反突击的时机是最难抉择的。过早或过晚的反突击就无法挡住敌人的进攻冲量，而防御阵地也会丢掉。如果在恰当的时机发起反突击，即进攻者的进攻冲量已经耗尽而且正处于一片混乱之时，那么不需要花太大代价就可以成功恢复防御阵地的完整性。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反突击实际上可以看作是“防御战役的决定性要素”。

1950年美国陆军的防御学说清晰地反映了防御战役必须从大处着眼而不仅仅是顶住敌军进攻的观点。陆军野战手册100-5《野战勤务条令——战役》第九章“防御”就直言不讳：“防御战斗的主旨就是争取时间为实施进攻创造更有利的条件，或者将某一正面的兵力节约出来以在其他地方集中优势兵力采取决定性行动”。一俟防御战顺利结束，美军将实施进攻来打垮敌军单位的战斗力并摧毁其抵抗意志。因此从作战时间上看，顺利的防御战役必然转为反攻。

1949年出台的FM 100-5（FM即野战手册，Field Manual）给防御者列出了几条明确的建议。首先，防御阵地的选择和组织必须能保证阵地能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其次，主阵地必须得到掩护部队的屏护以及强大的机动预备队的支援，机动预备队舀能立即投入反突击。战斗打响后，掩护部队将在敌人到达主阵地之前迷惑、迟滞并使进攻者陷入混乱。之后进攻者将遭到凭借地形掩护的防御者最大程度的火力打击。然而即使上述步骤都执行得尽善尽美，手册依然认识到防御者的最大努力仍有可能不足以抵挡来犯之敌闯入防御阵地。

一旦被突破，机敏的防御者应该立即制订出一系列反突击计划来，尽管FM 100-5指出这种计划不可能十分详尽。对于兵力相对弱小且尚未占据关键地形之敌的有限规模渗透，可以先将其分割然后轻易地以火力歼灭。对于兵力较大且已占据关键地形之敌，应该集中局部预备队组成反突击部队将其歼灭。更严重的突破则要涉及到上级单位，他们应该已经有了详尽的反突击预案。虽然发起反突击的时机并不能预先确定，但当敌人最无序、进攻冲量已经减弱、而单位和火力支援已经混乱之时就是最佳时机。

理论上，反突击部队应该涵盖一切作战兵种。如果手头有装甲兵，那么他们就应该引导反突击并得到步兵的支援，这些步兵将扩大到手的胜利。不管用上了哪些部队，他们都应该置于一位反突击指挥官的控制下。简而言之，他的目标就是“封闭来犯之敌打开的突破口并分割歼灭突入的敌军”。要达成这一结果可以采取两个基本方法。在更常见的反突击形式里，敌军会遭到侧翼打击，导致其撤出占领地或被歼灭。在这种反突击形式中，要取胜应该选择有利的进攻轴线。第二种反突击形式更适合更有弹性的防御体系，在这一体系下作战单位将实施机动“以在特别有利于反突击的点伏击并歼灭突入敌军”。这种情况对作战预案的要求就更高了，反突击本身受到的限制更大。不管采取哪种对策，反突击都被视为“防御行动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FM 100-5中的学说本质上是研究美国二战中作战经验教训的产物。它其实是为那场冲突中标准的三三编制的师量身定做的，这些标准师下辖三个三营制的步兵团，这三个团构成了一个步兵师的主要作战力量。战争也证明将通常归上级控制的特定支援单位直属给师是大有益处的。结果是1947-1948年出台的修订版编制装备表（TOE）在火力上显著增强了基础步兵师的火力。根据新的TOE表，每个步兵团都得到了一个重型迫击炮连（12门4.2英寸107mm迫击炮）和一个坦克连（22辆坦克），整个师则增加了一个重型坦克营（71辆坦克）。为步兵和装甲兵提供支援的是四个野战炮兵营（每营有三个炮兵连），还有一个高射炮兵营，一个战斗工兵营，一个卫生营和各种其他支援单位和分队。这种经过重新编制的步兵师总计有18,804名官兵，相比二战中的步兵师增加了超过4,500人。

不过不幸的是，新的TOE表在1940年代后期一片天下太平的大环境下只不过是个空想罢了。举国上下志得意满、预算限制和低入伍率加起来导致陆军实力到1950年6月下降到只有591,487人，仅仅是二战时期总数的十分之一而已。在这些部队里，构成陆军绝大部分战争能力的是十个作战师，而其中仅有一个，即驻德国的第1步兵师是满员的。其他所有师均裁掉了高达三分之一的作战编制以及大部分支援火力。步兵师的每个团都缺编一个营，每个野战炮兵营都只剩两个炮兵连。步兵师里的一个重型坦克营和三个团属坦克连都被裁撤，只留下一个坦克连。防空营也只剩下一个象征性的连。

1950年美国陆军短板的并不仅仅是实力。自1945年以来武器的改进就放缓了，而采购就更不着急了。这样野战单位的基本武器依然是和二战中一样的：M-1步枪；BAR（勃朗宁自动步枪）；.30和.50口径的机枪（7.62mm和12.7mm）；2.36英寸（60mm）火箭筒；60mm、81mm和4.2英寸（107mm）口径的迫击炮；还有105mm和155mm的榴弹炮。尽管新式的M-26“潘兴”坦克早在1945年就已经小批量服役，但现役的绝大部分坦克要么是五花八门的M-4“谢尔曼”中型坦克，要么就是M-24“霞飞”轻型坦克。食物、被服和药物供应还算充足，但备用零件和弹药的库存却已经低得吓人了。

可以想见的是，装备弹药的短缺必然对训练造成不良影响，当然还有其他不利因素。为了吸引足够多的年轻人加入现役来维持已经不多的兵力，陆军打算让军事职业生涯更富吸引力一些。做到这一点部分是依靠给予新兵更大的自由度来选择兵种或专业。新兵本来就不多，而这一政策不可避免地导致去不怎么好玩的作战兵种——比如步兵——的人就更少了。很多严苛的传统陆军训练科目和体能训练都减弱甚至取消了。由于作战模拟可能会出现伤亡，并引起舆论大哗，因而也很少举行。另外，绝大部分部署在海外的单位都只负责占领任务，这并不需要多高的作战技能。

远东司令部下属四个守卫日本的步兵师的比其他师也好不到哪里去。和平年代这些师应该有12,500人，也就是说每个师缺额超过6,000人，1,500支步枪，三个步兵营，六个重型坦克连和四个野战炮兵连。结果就是每个师能投入的兵力和炮兵火力不超过战时的三分之二，而坦克火力仅仅是战时的14%。由于二战后远东司令部就没得到任何新装备，因此其现有装备都在战争中经过耗损，很多情况下要维护都是极度困难的。事实上，在日本的90%的武器和75%的车辆都是靠着战争结束时太平洋战场上的剩菜在苟延残喘。放在日本的弹药储备只够不到45天的用量。占领期间行政杂事繁多、日本国内没个合适的训练场地、营连级军官的人浮于事以及国内来的三脚猫新兵都让训练受到极大的影响。尽管1950年春已经开始执行一项更具可行性的作战训练计划，但远东司令部的单位还是“松松垮垮，而且普遍都懒塌塌的，并未准备好迅速果决地应对一场全面的军事突发事件”。

这样的一场突发事件将在1950年6月向合众国及其军事力量突然发难。这场危机发生在朝鲜，这个长久以来就被周边强大邻国玩弄于股掌的国家。1945年，胜利的盟国将自20世纪早期就被日本占领的朝鲜一分为二。北纬38°线以北是苏联解除了日军的武装并开始发号施令，而南边则是美国。两大强国的紧张对峙导致美国统一朝鲜的努力失败了。1947年，美国在联合国提议组建一个临时观察组监督两个占领区内的自由选举。当苏联方面拒绝联合国观察组进入己方区域后，只有南方进行了选举。选举的结果就是于1948年8月产生了李承晚总统领导下的韩民国（ROK）。随后美国向其提供经济、技术和军事援助，将李承晚政府变成了一个小弟而不是盟友。美国军事单位于1949年离开韩国，只留下一个小规模的军事顾问团负责督导援助项目。

在北纬38°线以北，1948年9月，在苏联帮助下建立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金日成担任内阁首相。尽管苏军作战单位撤出了朝鲜，但苏联援助项目却着眼于给北朝鲜锻造出强大的军事实力。随着这一实力的增长，北朝鲜开始在南朝鲜内部制造事端。南北朝鲜之间的摩擦一发不可收拾，到1949年38线上的冲突已经成了家常便饭。1950年6月，南朝鲜边境上出现了朝鲜人民军的十个步兵师、两个独立步兵团和一个装甲旅。这支强大的兵力是被苏联训练和装备起来的，还包括大量刚从中共军队中过来的身经百战的老兵。这支部队还得到了五个旅共计18,000人的边防警察的支援。总而言之，北朝鲜能够向南边投入将近135,000人的地面部队。

面对朝鲜人民军的是韩民国陆军的98,000人，组成八个师，其中半数是不满员的。在北朝鲜可以投入150辆T-34坦克和相当多中型炮兵的时候，南朝鲜却没有任何坦克或者中型炮兵。南朝鲜也拿不出任何战斗机或轰炸机来反制掩护北朝鲜地面部队的110架作战飞机。尽管其步兵武器和驻日美军一模一样并受到小规模美军顾问团的训练，但在1950年夏韩民国陆军无疑并未做好准备打败38线北面的入侵。不巧的是，此时美国军事当局也并未意识到这一点，而且总体上还以为南朝鲜武装力量足以迎击任何来自北朝鲜的威胁。

当朝鲜人民军于1950年6月25日席卷38线后，很显然韩民国陆军面对这样一场全面入侵就是个悲剧。尽管某些韩民国单位拿着手头有限的装备打得还不错，但其他单位已经大溃退了，在防线上张开了好几道宽阔的口子。美军顾问团也在6月28日首都汉城陷落之前仓皇逃出。汉江防线被撕开口子两天后，看上去想在国土大部丢失之前是没什么希望能顶住入侵了。

美国政府完全没有为韩民国的灾难做好准备。有那么一段时间，人们还以为唯一可能的冲突只会是全球战争，大部分谋划都是为这一种可能性准备的。西欧的美军在人员装备上均得到了最优先的补充，而远东的美军在这两方面都要差一级。但不管怎么说远东司令部总司令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还是决心用手头有限的手段协助南朝鲜政府回击侵略。美国海空军单位立即就投入了战斗，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并不足以挡住北朝鲜前进的脚步。6月30日，哈里·杜鲁门总统授权麦克阿瑟投入地面部队，这步棋是麦克阿瑟早就建议了的。结果7月1日0315时，第8集团军命令第24步兵师前往朝鲜半岛。

从某种角度来说，派出威廉·F·迪安少将（William F. Dean）的第24师也是无奈之举。其总兵力是驻日四个师中最少的（6月30日时有12,197人），战斗力程度也是最低的（5月30日时只达到65%）。和远东美军总司令麦克阿瑟麾下的其他单位一样，该师并没为长期战斗做好充分的训练和装备工作，甚至还没准备好干点苦力活。只有15%的官兵是打过仗的老兵。此外，该师短缺三个步兵营和四个野战炮兵连。唯一的装甲部队就是区区一个M-24“霞飞”轻型坦克连。麦克阿瑟选择地24师的原因仅仅是她位于日本南部，距离朝鲜半岛最近，因而可以迅速赶赴战场。24师补充了从其他单位调过来的几千人，使其在启程时实力达到了15,965人（见数据表1）。

第24师最先接到的命令是先派出一个小规模的作战部队空运到朝鲜半岛，而余者则乘船前往。最初的两个加强连——被称作“史密斯特遣队”——于7月2日抵达釜山（Pusan），随后向北前进以期迟滞敌军的推进。到7月5日，第24师绝大部分都已经抵达朝鲜半岛。同一天，北朝鲜装甲兵在乌山（Osan，位于韩国京畿道）北面打垮了史密斯特遣队。迪安将军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即命其第19、第21和第34步兵团迅速向前建立一系列阻击阵地。天安（Ch’onan，即Cheonan或Chonan，位于韩国忠清南道）、Chonui（实在没找到，也许现在改名了，反正狗狗饿死哦没找到）和鸟致院（Choch’iwon，是忠清南道的燕岐郡的郡厅所在地，好个鸟名字）的三处阵地一个接一个地或被包抄或被摧垮，第24师被打得抱头鼠窜（reel backward in retreat）。一周的战斗下来，该师蒙受了惨重的伤亡，其中1,500人失踪（missing in action）。第21步兵团只剩1,100人，还不到额定数的50%。第34步兵团的团长已经换了两茬。7月14日全师实力只有11,440人（见地图1）。

随着7月继续过下去，灾难降临到迪安的指挥部头上。7月14-16日在锦江（Kum River）的一系列行动中，北朝鲜第3和第4师再次迂回包抄了防御者。支援第34步兵团的第63野战炮兵营被歼灭了，而支援第19步兵团的第52野战炮兵营则损失了八门榴弹炮。第19步兵团在突出重围之前损失了两名指挥官。几天后，还是这两个团，在他们前往大田（Taejon）的路上又发生了同样的悲剧。在这次悲剧中，第24师参战的3,390人中损失了1,150人，其中就包括迪安将军，他被俘了（本来大家都以为他壮烈牺牲了，还给他追授了国会荣誉勋章.......）。在一些单位里损失是骇人听闻的，34步兵团的L连参战的153人中损失了107人，第11野战炮兵营的A连损失了全部的155mm榴弹炮，而第24军需连损失了其34辆卡车中的30辆。

到7月22日第24师被第1骑兵师就下来的时候，其实力已经锐减到8,660人。在之前的17天中，她被北朝鲜两个师的部队打退了100英里之遥（约161公里）。该师的伤亡率高达30%，其中校官（field grade officers）的伤亡尤其高。此外还有超过2,400人失踪，其中就有他们的师长。在这次大撤退中，该师的绝大部分装备都被毁坏或放弃了。他们的士气受到持续败退的沉重打击，痢疾和朝鲜夏天的酷热也让他们痛苦不堪。在再次战斗之前，24师的军人严重需要时间来进行休整。

第24师的悲剧让人们不得不认真审视从前歌舞升平时认为不值一提或忽略的问题。师在履行占领职责时的看上去不怎么要紧的装备短缺问题——缺少电话线、无线电电池和迫击炮弹——被证明是至关重要的。现有地图常常被证明并不准确，这在指引炮兵射击的时候尤其严重。再者，由于在日本执行的是警备任务，因此部队没必要为仲夏时节的山地作战作物质准备。军官的大量伤亡也暴露出陆军在有经验作战军官上的断层，顶上来的没经验的军官就只能在战火下学习了。

比物质问题更重要的是，陆军战术学说是基于三三编制下的满员单位量身定做的。该学说手册假定每个团长都可以调动三个营，其部署是两个营在一线，而留一个营当预备队。而现在团里只剩下两个营，要么就将其正面缩减到一个营的宽度，要么就不留预备队。不管怎么做，团的战术完整性都被严重损害了。三三制的弹性也不复存在，侧翼变得更难保护。在朝鲜的美国军官没有人曾面临这样一个战术体系，陆军学校也没整出个适合两营制团的修订学说。各级指挥官和参谋人员都以为在投入战斗之前空缺的部分会被补充上，在1950年夏季这都是妄想。

被第1骑兵师救下来的第二天，第24师得到了以为新的师长——约翰·休斯顿·丘奇少将（John Huston Church）。他是以为参加过两次世界大战的老兵，得过服役优秀十字（Distinguished Service Cross）。丘奇对第24师面前的形势并不陌生，从6月27日起他就一直待在朝鲜，开始是作为麦克阿瑟的私人代表领导GHQ前进指挥部和联络组（ADCOM），不久以类似身份在迪安将军的参谋部里工作。他在7月18日被晋升为少将。瘦削寡言的丘奇希望能得到几天宽限来让被打垮的第24师恢复到战斗状态。

（完结）